“师兄要不也来试试?”
“那好。”
沈无常点头,也如他一样,从袖中摸出颗玄铁菩提珠来,口中喃喃,
“我记得师父,大约是这样……”
言罢出手,那珠子却飞脱出去,打进了远处沙丘。
薛无情暗笑一声,正准备劝他作罢。
却见他似乎玩得兴起,又摸出一颗来,但还是飞脱出去,砸进了脚下地面。
“好难……”
沈无常笑着摇头,又摸出颗玄黑色珠子,却不急着打出,只捏在指尖把玩。
薛无情的脑海中莫名涌现起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时!
一道劲风飞过,卷起呼啸声清脆锐利,那玄黑色光芒忽地闪过一圈。
“——啪!”
不偏不倚,
也回到了沈无常手中!
薛无情脚下一个趔趄,仿佛如五雷轰顶。他真的厌了,沈无常就好像一座无休无止的山脉,每当他翻过一个高峰,就会见到另一座高峰耸立眼前。那个人永远站在他前面,挡住他的去路,挡住赞赏与光鲜。
他刹那间心如死灰,曾经所有的激昂憧憬,所有的孜孜不倦,都倏然转换为怨恨。
既向着无情人世,又向着无能自己。
在癫狂错乱中,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的楼里,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打开大门,不记得自己究竟找了哪本武功典籍,不记得自己究竟去了哪里。
他只记得,回过神的时候,已是满身鲜血缩在房间角落。
沈无常自上而下看着他,轻声问:
“鬼哭峰三百男女老少……是不是你杀的。”
“什么?”
“你身上的血,是哪里来的?”
“我,我不记得了。”
丢了一本魔教内功,上面写着杀人祭阵。杀人祭阵……这东西你也信吗?!”
沈无常那一张清冷面容忽然露出了极痛苦的表情,不住喃喃道:
“你怎得这样糊涂…”
薛无情脑中如过电一般,那些鲜血哀嚎忽地鲜明了起来,他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猛地抓住了沈无常的手,连声哀求他:
“师兄,师兄,我错了!我求你,求求你不要把我供出去!”
沈无常反握住他满是血污的手,独孤游临走时的话飘飘转转又浮现在脑海:
“他若闯出了祸,你千万要包涵他。”
老妖怪!
好的事情满口胡言,坏的事情倒料事如神!
罢了,他沈无常答应过的话,就绝无反悔的余地。
“无情,没事的,有师兄替你担着……”
次日,
一个消息如野火般传遍了大散关内外:
孤星照月楼第一高手沈无常于鬼哭峰杀无辜百姓三百余人,叛出师门,成为孤星照月楼弃徒,从此生死再不相干!
☆、天下第一
九月五日,天目山顶,小雨。
空中浓云遮了日光,拂晓天里,却如黑夜同样。
雨雾迷迷蒙蒙,笼罩在苍凉红尘里,似往事,却欠了几分血泪浑浊。
沈无常站在薛无情的对面,一双凤眼里神色纠缠,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最后却只一叹:
“你这是何苦……我又是何苦呢?”
“鬼哭峰的事情,本来都过去了……”
薛无情那神色倏然变得极痛苦,极悲哀,他自言自语着:
“我信得过你,那件事你绝不会说出去的。我更敬你,赞你,视你如兄如友……我曾妒忌你武功,但历经鬼哭峰一难,大彻大悟,也都全散了……”
沈无常想说些什么,却被薛无情打断,那孤星照月楼楼主的眼神忽然飘得很远,
“无常,你还记得三年前么?”
“三年前……”
“你写信给我,说要金盆洗手,与任明月成婚,过那与世无争的日子去。”
沈无常闻言重重点了点头,即便一千转日月飞旋,当他听见“任明月”三个字的时候,还是仿佛被人撕开了伤疤,痛得一颗心鲜血直流。
灿烂红衣,刀光剑影,如穿吉服的天地……
他也曾希望过平淡安宁,
可这世道,这人间,这造化游戏!
薛无情见他咬紧了牙关,脸上露出一丝辛酸自嘲,他缓缓道:
“我收到信以后,真心替你高兴。正好江南酒庄送了一车上好的女儿红,我便挑了两坛,想给你送去……嫂子人很好,做的菜也好吃,我看见你脸上带笑,就知道一切终于要尘埃落定……尘埃落定——”
“可你却杀了她!”
沈无常猛然暴喝一声。不知怎的,他此时万分不想从自己嘴里说出那个“杀”字来,但却又无可奈何,竟蓦地通红了眼眶,眼睫湿润。
薛无情见他流泪,怔了怔,忽然眼前也跟着模糊一片,他一字一句,哽咽道:
“后来,你去泡茶了,任姑娘看着我,说你不介怀鬼哭峰的事情,要我好好打理孤星照月楼……你曾向我发誓,那件事你不会告诉任何人,会永远烂在肚子里!
可你,可你——!”
那魔头闻言,脑中一片空白,几乎要忘了自己究竟是谁。他半晌才回过神来,双肩抖动,笑得凄厉无比,
“原来是我自作自受!”
就是因为他自己喝多了酒,无心一句,才害得任明月惨死,薛无情成魔,害得这一生残破飘零!
薛无情见他发笑,瞪着眼睛,陡然拔高了嗓门,
“你知道吗!三年了……这三年里我没睡过一个好觉,每日每夜,无时不刻,都害怕一觉醒来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