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他喝醉之后,我们一直相安无事。
他仍然是原来的样子,会对着我笑,晚上会搂着我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知道他并没有装,他只是现在并不需要我而已。
他本来就只有在某些特殊的时候才会非常需要我,在某个通宵之后疲倦的凌晨,在他亲人刺痛他之后的深夜,或者他万事缠身却只想要好好睡一觉的时候。他会很需要我,需要到无可替代的地步。
我不知道这算亲情还是依赖。
但我想这不是爱情。
41冲动
红木圆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肴,却只坐了我们两个人。郑家人丁向来单薄,所以每任继承人都习惯了孤零零的。羊肉炖得很烂,不知道用了什么香料,没有一点腥膻味,我拣着一道芋头蒸肉吃,芋头很粉,吸收了肉汁,香得很。
郑敖坐在我对面。
自从他父亲出事之后,他和他祖母之间生疏许多,去见她都是穿着正装的。
“等等……”我抬头的时候,他忽然叫住了我。
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伸了手过来。
黑色的,立领的正装,袖口的白衬衫上是钻石的袖扣,手指修长,干干净净地没有戴戒指,指尖有点凉,碰到了我脸颊。似乎从我嘴角抹去了什么东西。
“饭粒。”他简单地说,唇角带着一点笑。这样的灯光下,他琥珀色的眼睛几乎是半透明的,里面氤氲着云雾,看得人心旌摇晃。
只是我已不是过去的心境了。
“你不吃饭吗?”我看了一眼他的碗。
“昨天去了趟部队,吹了点风。”他索性靠在了椅背上,很闲散的样子:“明天我要开会,后天我要休一天假,正部级以下电话全部不接。小朗也在家陪我玩吧。”
李祝融似乎就是正部级。
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我知道那天晚上的事他肯定都记得。
也许他有什么别的新想法了。他这么聪明,怎么容得下人生里的一点点不如意。
反正我都看不透他。
-
晚上他照例跑过来跟我睡,我靠着床头看文件,他横躺在我身上,陆陆续续地跟我抱怨一些事情,仿佛还是原来的样子。
我“嗯嗯啊啊”地答应着,偶尔伸手揉一揉他头发,他的头发长得很快,应该过几天就要去剪了。他要我给他按摩,我按了两下他竟然睡着了,很没心没肺的样子。
我把他搬到我旁边摆好,盖上被子,他很自然地把手脚都缠上来。我看得好笑,又叹了一口气。
爱情大概真的是很强大的东西吧。
就算心境变迁,千疮百孔,但是待在这个人身边,还是觉得和在任何人身边都不一样。明明是一样的世界,却好像多了一束光,把什么都照亮了。
虽然没有以前的亮,但还是任何人都给不了。
我享受这一点光,像享受天黑前最后一点夕阳,我没有期待,也不会付出。我在学着像他一样,聪明地、冷漠地爱一个人。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用考虑他的心情,不用顾忌他的感受。
因为我知道我爱的人是个混蛋。
-
第二天上班前,我去给苏律师送西装。
因为有庭审,我还准备了咖啡和早餐给他在路上吃,我现在也会开车了,不过苏律师不太喜欢在路上吃东西,所以我们中途再去趟事务所也是可以的。
我有钥匙,但是出于礼貌原因,还是敲了门。
开门的是个女人。
一个我常常听说过的女人——虽然妆容精致但也从某些细节可以看出是在外面过了一夜的、据说一直和苏律师有暧昧关系的、元晟律师事务所的燕律师。非常漂亮,昨晚大概和苏律师去外面吃了西餐回来,身上穿的是适合约会的小晚礼服,外面是皮草的大衣,在早上七点,这身打扮无疑有点隆重。
“你好,我是苏律师的助理。”我维持了基本的礼貌。
燕律师应对得很得体。
“你好,苏律师在里面呢……”
她侧身让我进去,手上拿着小香包,似乎还有一串车钥匙,我想那辆停在苏律师车库里的银色法拉利应该就是她的。
苏律师已经穿好衬衫了,卧室里有某种特殊的气味,并不是什么具体的味道,更多的是一种氛围。我很难形容,却又非常熟悉。因为以前我常常在郑敖的卧室感觉到。
我把西装外套放在椅子上,在一边站着。
苏律师看了我一眼,拿起外套,自己开始打领带。
等他穿好衣服,我把早餐递给了他,没有说话。
车库里的法拉利已经不见了。
苏律师坐在驾驶席上,我坐在副驾驶席,安全带大概是想旧梦重温,怎么都扯不下来,我已经没了几个月前的小心翼翼,大力往下拉,满心都是烦躁,苏律师侧身过来帮忙,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我就已经像被针扎到一样,直接躲开了他的手。
他的手就那样尴尬地停在了空中。
我推开副驾驶座的门,直接换到了后座。
我刚坐稳,苏律师就开始倒车,动作很猛,差点碾到邻居家的草坪上,又一个急转,直接开到了主路上,甩得我昨晚的晚饭都快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