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旭很配合得问了一句:“想明白了？”他没想到银行平时还会思考这类问题，他觉得像银行这种学生没事的时候思考得都是飞机航母一类比较高大上的问题。

银行微微叹了口气，把手里的袋子捏得咔咔直响，又看了他一眼，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说:“我曾经看过史铁生的一本散文集病隙碎笔。他提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另一个方面，己之所欲。虽然他论证的是另一个观念，但我觉得用来考虑这件事也不坏。你不喜欢的不强加给别人，那也不能把自己喜欢的强加给别人。换过来想想，有些人觉得同性恋恶心，从法律和道德上也没有能够谴责他们的理由，当然除过那些歧视同性恋的，暴力对待同性恋的人。所以，没有办法真的去说谁对谁错，也没有立场去谴责别人。”

“对的，有些人就是觉得恶心，这是没办法的事。就像有人很喜欢吃胡萝卜，有人却一吃就吐。我觉得这不是那部分人的问题。而是由各方面因素决定的。并且环境太重要了，有些观念根深蒂固，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凭一个人能改变的。光是恨那些人反驳那些人根本没有什么用。”朱旭闲来无事也会考虑这些问题。他认为现在同性恋和社会处于一个磨合期。而磨合需要时间，他们需要拿出勇气去做出一些事情让社会认可，同样，社会需要以一颗足够宽容的心对待他们。这不是以一己之力就能促成的事。他们这个城市对同性恋的接受程度还可以，一对同性恋人能不能在一起，主要就是决定于家庭内部对这事的接受程度怎么样。

他能感觉出银行在试图安慰他，不过他心烦并不是因为这个。他自觉内心足够强大，不至于因为别人的什么话就伤了心，从此不敢见人，他只是疲于应对留言。而且他最心烦的是周烨的事，从小玩到大，说断了就断了。朱旭用尽嘲讽撇了撇嘴，这过的什么日子，就没个高兴的事。

“你看得挺明白啊。”银行看朱旭那侃侃而谈的架势，就知道自己白白浪费了口舌，和一包饼干。

“那必须有这个觉悟啊。”朱旭顺口就接上了，看上去还挺骄傲。

银行眼珠转了转，然后抬起右手环过朱旭的脖子，凑到朱旭耳朵边悄悄说:“我给你说个事，别吓着。”

“你说。”朱旭敷衍地点了点头，他从小胆子就不是一般的大，能吓到他的东西很少，他对银行说的事一点期待都没有。他还得再想想周烨的事，上次周烨说自己混出头了，但看那黄毛……

“我也是个gay。朱大明白。”

“……”我去。

第8章 暧昧

当天晚上朱旭做了一晚的噩梦，第二天上早读昏昏欲睡，被英语老师拎起来背课文。

朱旭的英语不是一般的差劲，清醒的时候都记不得几个单词，现在头昏脑涨的更是一个都记不住。英语老师是个刚实习的小年轻，气性大，严厉批评了朱旭一顿，让他站在教室外边清醒清醒。

朱旭拿着书在全班人幸灾乐祸的目光下出了教室。他叹了口气，自己最近的运气太差。烦心事一堆一堆，本来打算这学期好好学学自己的英语，努力提提英语分。一看到这种动不动就把人往外赶的老师，朱旭完全没了要学的意思。

把英语书放在地上，朱旭靠着墙坐了上去，把拉链拉上，脸往衣服里缩了缩，闭上眼睛继续睡。因为银行一句话，自己一晚上都没有睡好，补个觉又被老师批，朱旭有种打银行的冲动。

刚开始还好，身上带着教室的暖和气，过了几分钟，就完全感觉不到舒服了。要真吹着这风睡着了，醒来一准感冒，朱旭默默算了算自己的零花钱，果断得睁开了眼睛。

虽然屁股下面垫着书，坐一会还是感觉凉。朱旭叹了口气，认命得挪开屁股。拿起书拍了拍，不经意一瞥，发现银行正往这边看。

朱旭放下书，伸手比了个中指。心里暗骂，还不是因为你，看毛线看。

银行笑了笑，冲他比了个心。朱旭翻了个白眼，心想银慢慢怕不是逗他逗上瘾了？

昨天晚上，银行说了那句话后，朱旭先是吃了一惊，惊后发觉两人的动作有些亲密，他突然就红了脸，暗骂自己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银行的手却不安分，手滑上他的脖子，还轻轻捏了捏。那一瞬间，他的心猛得收缩了几下，胳膊起满了鸡皮疙瘩。银行放手后他搓了很久才搓下去。

银行这撩人的把式看上去像久经情场的老手。朱旭没谈过恋爱，但也不至于这点撩都经不住，不就是搞暧昧么，谁不会？

不过昨晚让他睡不好的原因并不是这个，而是银行说那句话的语气。那语气，没有一点困扰和迷茫。他自己虽然就很早接受了自己是同性恋这个事实，但有时想到未来时还是会感到彷徨，不确定。他一直以来的计划是高中大学好好学，不搞对象，毕业后找一份好工作。然后出柜谈一个对象。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他自己实在想不到然后干什么，他安慰自己离然后那天还早，现在考虑有些多此一举了，但每每想到然后，就没有然后时，心里总是空落落的，觉得人这一辈子没个什么活头，就是上个学，找个工作，寻个伴，然后就进了土，多没劲。

银行那不带任何犹豫，不带任何不确定，不带任何负面情绪的一句话，像一把匕首，划开了他为自己铺开的自以为完美的保护膜。他看清了自己深埋心里的那点恐惧，那点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