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悦猜测,谢家如今管事的怕是另有其人,谢家名垂青史的几个子弟如今年纪都尚小,最大的谢尚不过才十二,一一排除后,王悦觉得最有可能的太常卿谢裒的长子,谢家大公子谢陈郡。
要说这位谢家大公子,王悦随手翻过他的履历,没瞧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还是个残废,在朝堂里混了十多年,如今才不过是个江州府的长史,混得确实不怎么样。
但既然是谢家年轻一辈里头为数不多的能干事儿的人,怕不是瞧上去这么简单,王悦琢磨了一阵子,拿着册子去找王导旁敲侧击了。
推门进去的时候,王导正在洗脚,明显是打算洗洗睡了,抬头瞧见王悦,他微微一顿。
王悦伸手让下人退下,自己卷了袖子上前在王导面前蹲下了,他伸手按住了水里的王导的脚。
王导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王悦打小不上进,人又野,待家里人一直都不怎么样,他也知道自己在王导眼里什么德性,也没说什么,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慢慢地帮王导洗着脚。
王导看了他一会儿,做了半天准备,终于犹豫着问道:“你犯什么事了?”
王悦抿唇半晌,笑了下,“能犯什么事啊?我不就是想给你洗个脚,怎么了?犯法啊?”
王导顿了很久,压低了声音道:“这样,没事啊长豫,你先不用怕,你和父亲老实说,你犯什么事了?”
王悦抬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出了声,“我真的就是给你洗个脚。”
王导沉默了一会儿,坐在那儿浑身有些僵硬。
这得是犯了多大的事啊?
王悦和王导解释了半天,终于勉强让多疑的王丞相相信了,他真没啥企图,他就是真的单纯地想给养育他二十年的老父亲洗个脚,一片真心苍天可鉴。
王导看着出门去倒洗脚水的亲儿子,伸手端起拿起桌上的热茶喝了口压压惊,又看了眼自己的脚,咽了下口水。这……这挺意外啊。
没一会儿,王悦又拎着个盆走回来了,他在一旁坐下了。
王导看了他一会儿,问道:“累不累?”他给王悦倒了杯茶,“喝点茶。”
王悦端起茶杯喝了口,抬头看着又去给他端点心的王导,忽然笑了下,笑过之后,又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他盯着王导的白头发看了会儿,把茶杯放下了,“父亲,我忽然想起件事,想问问你。”
王导给他端了几盘点心,闻声道:“问吧。”他抬手给王悦把凉糕推过去,“这个好吃,你尝尝。”
王悦捡起块糕点塞到嘴里,“挺好吃的。”他看向王导,“父亲,你知不知道谢陈郡?”
“谁?”
“是太常卿谢裒的长子,陈郡谢氏家的那位大公子,在江州做长史的那位。”
王导一听他说陈郡谢氏,抬眸看了他一眼,“这些日子你对陈郡谢氏倒是挺上心的,三句话不离他们家。”他给王悦又倒了杯茶,“怎么了?谢家那位大公子他惹着你了?”
“不是,我就是问问,问问。”王悦喝着茶,一脸的真诚。
“谢陈郡啊。”王导想了一阵,“你问他做什么?”
“我以前没听过他名字,前两日听见了,我就想过来问问你,听说是个残废?”
王导闻声忽然看了眼王悦,过了片刻,他才低声道:“陈郡谢氏算不上一流门户,这些年谢家人行事又低调,你没听过他的名字倒也正常,他是太常卿谢幼儒的长子,三年前外镇了江州,后来便一直在江州待着,一直没什么动静,你伯父府里有个长史名叫谢鲲,谢陈郡便是他的世侄。”
王悦点点头。
王导慢慢摩挲着杯盏,思索片刻后抬眸看着王悦,“谢陈郡此人,说起来其实有点意思。”
王悦就知道这人不简单,忙追问道:“父亲什么意思?”
王导端着杯子良久,一时也不知如何对王悦讲这些事儿,忽然松手撂下了杯子,懒散道:“这人可惜了,若不是个残废,兴许是个一流人物。”
“这话从何说起?”
“知道他为什么叫谢陈郡吗?”王导望着王悦笑了下。
王悦心想我怎么知道?他立刻摇头。
“谢逢君少聪颖,有高名,风神秀彻,族人以之为望,称谢陈郡。”他望着王悦,“谢陈郡这三个字的意思是,陈郡谢氏第一人。”
王悦一愣,这名头好重啊。
王导看着王悦的样子,忽然又笑了,“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看他如今的样子就知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他年纪轻轻地伤了腿落下了残疾,如今二十七八了,不过是江州府的长史,江左大小数百门户,谢家也排不上什么名号,谢陈郡这辈子,大抵就这样了。”王导低低对王悦说着话,脑子里却想起他头一次见着那男人的样子,彼时那位谢家大公子尚未残废,立在国子监中,风华正茂,谦谦君子,的确是个不俗的人。
可惜了。
王悦静静地听完了,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后,王悦坐在案前琢磨了许久,谢家这位大公子听着就像个油盐不进的人,这些年又一直过得不如意,难怪为人低调。这种人不好打交道啊,少年得意的人往往都傲,你全然不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万一会错了意,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