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悦终究还是找到了谢景那些平安符,一共十九枚,从永兴元年一直到永昌元年,他看着那符上平安二字一下子笑了。
永兴元年,那是他出生的年份。
据他母亲讲,那年洛阳冬至,雪满长安道。中原战事正吃紧,洛阳街头巷尾的大小孩童都在唱《采薇》,唱的是“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唱的是“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而他出生在太平的建康城,王导将他以悦为名以长豫为字,意境很俗,长豫两个字地意思说得最直白点便是希望他永远快乐。后来他只懂得享乐,曹淑便骂王导是他名字没起好。
王悦想着这些旧事,坐在树下翻着谢景挂的东西,他将竹筒里的东西倒出来看了看,里头其实也没什么,一年一岁,岁岁平安。
不过是个祝愿。
王悦想,这人原来真的在无人处陪着自己过了二十年。
吃过饭,王悦又躺在院子里槐树下吹风发呆。
小和尚聪明看了眼王悦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觉得这样不成,思索片刻,他回屋子里拿了个签筒,想了片刻,翻手把里头的签全倒了出来,摘出所有的下下签,又想了想,又把剩下的中签全摘了出来,最后才把剩下的签装了回去。谢景在一旁静静看着他,挑了下眉没说话,随即他就看见聪明喊了声“世子”抱着签筒朝王悦蹬蹬蹬跑过去,他那模样真的像极了讨赏。
“求签?”王悦想了片刻,点点头,“行啊!”
他从聪明手中接过签筒,转头问谢景,“要不你替我拆签?”
谢景点点头,“可以。”
聪明在一旁朝谢景使眼色,一双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全是上签,怎么抽都成,他对着王悦调侃道:“世子,你这年纪仍尚未娶妻,家中老丞相与夫人着急了吧!不如求一段姻缘?我庙里的姻缘签很灵的,龟兹高僧开过光的,山下村里的那老汉今年八十了,前两天上山求了姻缘,回去就娶了好几房新妇!”
王悦正在研究那签筒,总觉得这签似乎少了些,心想莫不是这寺庙穷得连签都少削了几根,忽然听见聪明问他求不求姻缘,他忙对谢景解释道:“他开玩笑的!”
谢景看着王悦那副紧张样子,道:“算一算姻缘也可以。”
王悦闻声一抖,差点把签筒给扔出去,“不不不,不必了!”他坚决推辞,就差没在自己脸上刻“忠贞不二”四字了。王悦平生什么都不怕,就怕谢景不高兴。
谢景望着王悦,每到这时候,他就仿佛瞧见王悦有条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一摇一晃的。王悦其实很会撒娇。
王悦告饶,“我给自己测一卦吧?我近日运气不大好,去去晦气。”
谢景没再折腾他,点头许了。
王悦这才低头转签筒。
哗一下,接着又哗一下,他漫不经心地晃着,一双眼却认真地打量着谢景。
聪明望着王悦笑,“世子,我们山寺的签很灵啊。”
签筒在手中转着,一下又一下,王悦抬头看了眼聪明。
啪嗒一声,一枚细细的签子摔落在地。
谢景伸手将那枚签拾起来,翻过来看了眼,瞧见签面的一瞬间瞳孔微微一缩,指腹不动声色地摩挲了一下签面,他眼中有诧异一闪而过。
“是什么?”王悦忙问谢景。
谢景缓缓摸着手中的下下签,抬眸看了眼王悦,“第十八签。”
“是吗?”王悦笑起来,“那这次不错啊!”王悦看向聪明,“十八签,讲究什么?”
聪明眯眼笑道:“上上签,日出东南隅,桃李满春风。世子,是个好兆头,否极泰来之意。”
“否极泰来,那还真是好兆头!”王悦最近和姑苏城那帮地头蛇打交道,否极泰来,这四个字真是说到他心坎上了。
聪明笑呵呵的,“世子,那你看这香火钱……”
“行行!行行行!”王悦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你要多少都行,我和你说,我有个世叔在余杭出家当和尚,我瞧他的菩萨都比较,呃——比较贵气,我哪天给你搬几尊过来,菩萨罗汉还是佛像,我都让他给你搬几尊!”
“这好啊!”聪明的眼睛一瞬间亮了,他抱着签筒压低了声问道:“是金身的吗?”
王悦一拍案,“能刮层厚厚的金粉下来!眼珠子都是西府琉璃!”
“西域货!”聪明激动地直拍案。
“是啊。”王悦重重拍了下聪明的肩,“还有老沉香木佛珠串,西域琉璃玉净瓶,龟兹高僧手抄的大摞佛经,蜀锦刺金的□□僧衣,更有前朝名家紫金香炉,那炉子底下都有刻章的!我到时候都给你顺点!”
清心寡欲多年的深山僧人聪明觉得哐当一下被突如其来的金钱砸昏了,被砸的七荤八素,他激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紧紧抓着王悦的手,张口只能发出两个字节,“佛经!佛经!”
龟兹高僧手抄的佛经!龟兹!高僧!手抄的佛经!
“行行行!”王悦试着从聪明的手里头把手抽回来,没成功,他对着聪明道:“你放心,我记住了,佛经!”
正好侍从站在院门口敲了下门,王悦拍了拍聪明的肩,“我现在有些事啊,我过去一趟。”说罢,他看向谢景,“估计姑苏城那帮士族有什么事,我出去看看。”
谢景手里头捏着那枚签静静看着他,点了下头。
王悦这才起身朝那幕僚走过去,“怎么了?”
那侍从压低了声音,“刚收到大将军的密信,东海王世子到姑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