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它们的的确确,都是好事。
杨氏开天法当然也是好事。
也许未来有一天,这世上将人人是天门,即便是天资愚钝之辈,从小练起的话,到二十来岁也能开天门。那时会是怎样的光景,现在的人们还不清楚,但终究是有人,不乐意看见那样的光景。
比如李铁衣,比如黑帝斯,比如这座城里掌有权势的大人物们。他们的权势来源于手中所掌握的力量,而力量的大小,却是比照着强与弱之间的差值。神坛之上已经无路,倘若这世上人人是天门,那他们的力量便直接被砍掉一截,与之相对应的权势,也自然跟着衰减。
所以,杨火星必须死,杨氏登仙法,不能有。
墓原上,万碑间,李慎与李铁衣看着彼此。
事情已无转圜余地。
“你这性子,倒是颇有些似我。”老人抬手捂住嘴,轻轻咳嗽了两声,目光越过彼此之间的空处,在李慎脸上深深凝视。
“那就这样吧。”
他说道,收回目光,转过身去。
一泓血芒锵然出鞘,站在老人左手旁的杜忠踏前一步,拔出了赤月剑。而另一侧,李慕白神色复杂,视线在李慎脸上停留片刻,无声低下头,转身去扶住老人。
白衣白甲的辉光亲卫队如雨燕般在墓碑间散开,以最前方的杜忠为中心,拉开一张隐隐笼罩住李慎等人的大网。
赤红的剑锋缓缓抬起,遥遥指向李慎眉心。
杜忠启唇,从齿间冷冷迸出一字——
“杀!”
………………
高塔上,红发的爆乳女仆躬身为她的主人沏上一杯热腾腾的红茶,一袭黑底滚金披袍的老人侧目望着略显阴霾的天空,满头银发如蛇般在野风中飞舞,是一反常态的深邃与莫测。
“刚刚接到消息,李铁衣带人去了墓原。”总是一副憨厚模样的年轻人也不再撑着那副装傻的模样,他面前摆着一张棋盘,白方已然将了黑方的军,然而黑方的王却被他攥在掌心,迟迟没有落下。
“要动手吗?”他捏着黑色的国王,抬眼问坐在对面的黑帝斯,“还是继续旁观?”
血屠的‘不死宰相’,长安城最富盛名的智者,此时此刻,却露出了孩童般迷惘的神情。
“小十,你喜欢长安吗?”
被莫名其妙丢了个问题的年轻人怔了怔,随即露出毫不作伪的愉悦笑容,回答道——
“当然喜欢。”
“啊。”得到肯定答案的老人微微笑起来,目光却依然注视着远处,他微笑着对年轻人,又或者是自言自语道:“我也喜欢。”
“凡事有始则有终,花开花谢,人生人死,这座城,也迟早会有消失的一天。”
年轻人并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而黑帝斯也并不打算给他解释,有些话,到该懂的时候,自然便会懂。
黑帝斯扶着椅背站起身,眺望向北方。
“去做你想做的吧。”
他对年轻人吩咐道。
“我给你最高授权。”
………………
庚军是庚衍的庚军,只要庚衍在,庚军便不会倒。
人人都这么想。
除了林国。
“不必抱有天真的幻想,就算没有李慎,辉光与血屠也早就准备对我们动手了。”他随手从面前高高的资料中拿起一张,念道:“胡鹿屠,你老婆是辉光的暗探,秦和,你女婿是血屠的人,彭烈,你姐姐被辉光收买了,李文华,你的好兄弟齐林璧,真实身份是血屠的一百三十三号……”
会议室中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林国冷漠的话音不断响起,几乎每个人都被他当众点了名,在座的全是庚军排的上号的干部,却恐怕连自己的内裤颜色都保不住。
——太难堪了。
“另外,我这里还有一份名单。”林国拿起另一张纸,冰冷的视线在众人面上巡梭,“今天没在这里的人,都在这份名单上。”
会议桌旁有七个空位,其中一个是李慎,而其余六个,缺席的理由从林国口中平淡讲出,令在座者蓦然色变。
林国当然不是在开玩笑。
“眼下我们所该考虑的,不是如何避战,而是如何在这场战争中取得胜利。”
他放下手中资料,冲众人道。
“首先,李慎不能死。”
………………
剑光当头劈落,李慎的身形消失在原地,素白的孝袍高高扬起,他如大鸟般腾入半空,一头冲向南方。
杜忠没有追。
不是不想,是不能。
一只黑黝黝的枪口已然对准了他。
“在这地方动手,不合适吧。”封河左手端着短枪温柔,口气平淡道,“要打出去打,我陪你。”
杜忠是半步神坛,封河是仙路九步,却没人会觉得封河口出狂言。长安城有个不太靠谱的战力排行榜,神坛以下,李慎稳居第一,然而再之下的却并非哪位半步神坛,而是封河这个仙路九步。
五年前,封河是仙路九步,五年后,封河依旧是仙路九步。
他不是不能,只是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