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阮长恨并不善于观察脸色,而慕云深又恰恰喜怒不显,他横竖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才继续道,“几个月前,各大门派联手,曾想剿灭逍遥魔宫,阮玉因此出山一次,也是这一次,给沈言之留下了把柄。慕公子……”
阮长恨嗫嚅了会儿,“是不是跟你有关?”
以阮长恨不信鬼神的性子,到没看出来慕云深和阮玉之前的牵绊,直着肠子问,“不知道慕公子可有家室?”
“咳咳咳……”风寒不侵人,倒是阮长恨的话结结实实呛到了慕云深。
他思考了一下,点点头道,“有。”
“那公子就该自重身份,不要招惹家妹。”阮长恨瞬间将脸拉长了,他原本对这年轻人的印象还算不错,现在看来,却有些轻浮。
“没想到时间不长,阮大侠这颗心,算是真的全扑在家长里短上了。”慕云深的话里头,确实透着不加掩饰的惋惜。
虽早在当年,阮长恨便不是个有野心的人,但他的能力却有目共睹,连魔宫大殿的建成都需他一半功劳。有他在后方坐镇,慕云深才能恣意的兴风作浪,搅得整个江湖不得安生。
所以阮长恨虽然是个直肠子,却也是个有脑子的直肠子,倘若早两年,他的首选恐怕是阮玉下山时发生了什么,非质问道慕云深哑口无言为止。
“阮大侠觉得,小玉对我的态度,是儿女私情?”慕云深斜觑了他一眼,冷笑道。
“……”的确不像,阮玉要是喜欢一个人,恐怕会将此人往死里折腾,折腾不死的,才有机会入赘他阮家。
哪来这种温柔态度?
“阮大侠想不想知道,小玉下山后发生了什么?”慕云深又道,“而今江湖形式,看起来似乎大多数依附于朝廷,依附的是谁?又是谁给魔宫开了后路,让所谓名门正派元气大伤?”
这是没道理的事,既然已经依附了朝廷,有什么理由削弱自己这一方的势力,纵容不可估摸者肆意做大?
除非——“名门正派”依附的势力,与暗中帮助逍遥魔宫的不是一伙人,又或者说,表面的粉饰太平不能忽略这之下的暗涛汹涌。
“云深在世的时候,与朝廷来往甚密,其中势力最大,也最有可能施以援手的,只有段赋……段赋此人,虽说丧尽天良,但有利可图的情况下,不会撒手让逍遥魔宫覆灭。”阮长恨瞬间警觉起来,“而且武当、昆仑诸门派,立足江湖长久,肯定事先权衡过,倘若没有依附段赋,那会是谁?”
他的眼神忽然一亮,望向慕云深,“赵明梁……只有赵明梁才有这个实力。”
“世人都以为,高高在上的皇权是被架空的,赵明梁也不过是个摆架子的皇帝,最多骂他一句昏庸无能,天下大乱时真正恨起来,首当其冲的是段赋。”慕云深接着他的话继续道,“倘若这一遭段赋死萧故生亡,再有三年整顿,赵明梁又得一统,有文臣武将相互制衡。”
“……”阮长恨倒吸一口凉气,合着这几年的人命不是命,全由着赵明梁瞎折腾。
“慕公子,你到底是什么人——闭塞边塞,落魄镖局,怎么会出你这样的人物?!”
“阮大侠,我离家时,曾答应过家中长辈,这一番,要威远镖局重振声名。想当年逍遥魔宫也不过是你们几个年轻人的‘儿戏’,在这白骨堆砌相互算计的地方都能出龙凤,为何平云镇不行?”
慕云深的眼睛直直的看向阮长恨,将后者盯得有些汗颜。
“抱歉,我不是有意……”阮长恨是个实诚人,扪心自问了一下,自己确实有这个意思,话就没接的下去,转眼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既然阮大侠已经知道了这个情况,接下来可有应对的办法?”慕云深又问。
逍遥魔宫的情报网不是个摆设。方圆百里但凡属于笏迦山的地界,都布满了眼线,平素看来可能只是挑担卖菜的普通人,真正启用的时候,可以跟军中身经百战的斥候相提并论。
这次大军压境,沈言之又不能坐镇,整个笏迦山早已开始躁动……阮长恨不久前刚收到有人借道的消息,还不知是敌是友,又劈头盖脸被慕云深指教了一番——
“两队人马不一起走……也就是说今天来的,并不听从段赋的指令。而且这一方只是借道,目的十分明确,于我们兴许只是震慑,要去的是段赋驻扎在笏迦山下的营帐。”阮长恨想了想,“因为段赋对萧少侠势在必得,没必要真的跟逍遥魔宫树敌,更没必要在这种险恶的天气,分两队人马前后汇合。”
“如果后来的,是赵明梁御下亲属,段赋恐怕大祸临头。而魔宫并不依附皇权,接下来他若要整顿江湖,逍遥魔宫必然首当其冲。”
烛火跳动一下,被窗户缝里渗进来的森冷寒风吹灭了,阮长恨的声音陡然变得十分悠远,“所以,这两队人马,都要死在笏迦山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阮长恨这杆正道大旗,算是直挺挺的倒下去了。
黑暗中,慕云深将窗子支起来,外面风雪正盛,黑蒙蒙的。照时辰推算,这时候山下恐怕还有一点黄昏的日光,只可惜逍遥魔宫所处的悬崖山巅,厚重的布满阴云,许多年不曾见过黎明破晓与青天白日。
熹微的光芒顺着雪落在萧爻的身上,他全身上下都是血,许崇明花心思做的长袍早已不成样子,碍事的下摆被萧爻捞起来,在腰间打了个结,背后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