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之看她一眼,淡淡道,“这里以前是我家,我好久没来了,可是变了样了。”说罢坐在离宇文彻最远的绣墩上。宇文芷抿了抿唇,宇文彻见她长袍广袖,鬓角珠花琳琅,眉间一点额黄,不由笑道,“阿芷嫁了人,倒是会打扮了!”
宇文芷自小与宇文彻相熟,她父亲甚至曾有意将她嫁与宇文彻,当下脆生生道,“君上!难道我以前打扮得不好看么?”
宇文彻道,“你是我宇文部最美的女儿,不打扮也好看。”
宇文芷大为得意,对谢沦道,“如何?我便说我是最美的,你偏不信。”谢沦揉揉鼻子,嘀咕道,“君上面前,你可小声点罢……”
宇文彻转目望向谢渊,谢渊面容平静,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成婚那日,宇文彻主婚,陈安之下了车,突然挣脱了喜娘,一头撞向门口的柱子,得亏谢渊眼疾手快抱住她,才不致血溅青庐。后来听闻谢渊在洞房守了陈安之一整夜,然后就搬到书房去住,一直到现在,二人仍然别处而居。这婚不如不许,倒害了谢渊。宇文彻暗自嗟呀,忽然陈安之冷冷开口,道,“阿芷妹妹这是第一次进宫来罢?”
宇文芷道,“第二回 了,上一次我进宫来,求君上许我婚事。”她是北地女子,自觅夫婿,不以为羞,大大方方便讲了出来。谢沦亦甚是得意,脸颊泛红,晃了晃身体。陈安之道,“这台城,数太极殿最无趣。”
“太极殿无趣么?我觉得很好,金碧辉煌。”宇文芷道。
陈安之干巴巴一笑,“金碧辉煌?砖瓦堆出来的,有什么意思。”
宇文芷好奇道,“台城是君上的家,我们外人不能进去。我看这太极殿就极好了。”
陈安之听到“家”,眉尖微蹙,视线缓缓转向宇文彻,薄唇一动,“君上。”她念这两字,几乎称得上咬牙切齿,谢渊低声道,“公主。”意欲阻止,宇文彻道,“公主。”
“我从出了宫,这是头一遭回来。”陈安之笑了笑,“我很想念太液池边的梨花,眼下正是开得最美的时候,不知……君上,”顿了顿,表情愈发森冷,“可否让我再去瞧瞧那梨花呢?”
宇文彻道,“梨花?”
陈安之道,“您不会让人把那些树都伐了罢?”
宇文彻道,“当然没有——公主要看梨花,没什么不可以。刚好朕也想看一看梨花,这样,大伙儿一起去,人多了,热闹。”
宇文芷拍手道,“真好!我也喜欢梨花。”于是四人同宇文彻一道转去太液池,午间阳光煦暖,正是一年春好处,莺飞草长,太液池边梨花胜雪,灼灼满树。
“真像仙女天上的花园!”宇文芷惊呼,忽然一愣,指着一株树下,小声道,“那里有个人。”
宇文彻一路走,一路琢磨陈安之和谢渊的事情,心不在焉,顺势望去,登时呆住。宇文芷掩住口,“他真好看——君上,那个人是……”
陈安之抖得如筛糠一般,“……九哥!”
第40章
陈望之平日就在万寿宫中,很少外出。宇文彻有时怕他嫌闷,邀他出去逛逛看看,陈望之也摇头不肯,就喜欢靠在窗下,或是写字,或是盯着院中的飞鸟发呆。太液池离万寿宫颇有距离,宇文彻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陈望之会突然出现在此。程清反应灵敏,一挥手,带了几个侍卫就要上前引开那人。谁知陈安之奋力推了程清一个趔趄,发足便朝那株梨树奔去,跌跌撞撞,边跑便呼,“九哥,九哥!”
谢渊跟上,伸手将陈安之拉住,陈安之挣脱,回眸怒道,“做什么?”谢渊坚持抓着她的手臂,低声道,“公主,这是宫中,不可失礼。”
宇文芷不解,对宇文彻道,“君上,那是谁?”
陈望之的真实身份,谢家兄弟心知肚明。谢沦道,“左不过是宫里人,外臣本来就不该进宫——时候不早,扰了君上歇午,咱们先退下罢。”
陈安之拼命挣动,谢渊咬着牙,一言不发,干脆搂住她的腰,陈安之叫道,“你这个——”正闹着,陈望之听到动静,登时也是一愣。
这日晴好,陈望之一觉醒来,发现身边空空荡荡,问过董琦儿,得知宇文彻昨夜在太极殿独宿,不禁失落。早膳只吃了半碗白粥,胸口烦闷如压巨石,坐也不是,卧也不是,董琦儿劝解道,“殿下总窝着,没什么意思。春光明媚,不如出去走一走,散散心。”陈望之想起董琦儿所言太液池畔的繁花盛景,偶然动了心思,就扶着董琦儿,来到太液池边赏花。上百株梨花并杏花、桃花开得如云霞绚烂,陈望之看了会儿,胸口烦闷稍减,突然背后吵吵闹闹,转身瞧去,竟是宇文彻和谢家兄弟,还有两名盛装女子,其中一名女子被谢渊抱着,神情颇为激动,“那是谁?”陈望之问董琦儿,却见董琦儿呼吸急促,绞着手指,似乎相当紧张,颤声道,“殿下……”
“阿彻在那边,我若走了,岂不是无礼?”陈望之想了一瞬,便走出花林,他一天一夜没见到宇文彻,十分想念,待到近前,就听那女子连声呼唤,“九哥!”
“君上。”陈望之先向宇文彻行礼,宇文彻抿了抿嘴唇,道,“免了。”语气冷淡,陈望之暗暗叹口气,心想,“我果然惹他生了气。”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落到陈安之眼中,使她又是惊讶,又是不解,嘶声尖叫,“九哥!你不记得我了么?”
陈望之诧异,面前的女子金钗歪斜,鬓发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