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顾四周,她庆幸这会儿还在戒严, 茶楼里一个人也没有,街道上也没人。
不会再多出一双眼睛来瞅见她现在的模样。
来时热闹的街巷, 万籁俱静。
只有乌头的鸽子站在黑瓦上来回踱步,鸽子也是长了眼睛的,薄湄抓起桌上茶盅砸了过去, 她浑身的力气已经被抽干了, 茶盅落在地上, 那些鸽子们反倒是侧过头来看她了。
来时还纹丝不乱的长衫,下摆已经被扯烂了, 垂到了地上, 薄湄一踉跄, 就差点儿被绊倒了, 她低下头来,干脆自己扯破, 扔到一旁去。
领口的地方,有一块藏不住的红痕, 她抓了几下,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茶楼的门槛好高啊,她迈了两三次, 都觉得没迈过去。
等她终于迈过去了,她挂在脸颊上的眼泪珠子也溅落到青石板路上。
整条街都空了。
前无来人,后无去者。
薄湄出了茶楼,她手上捏得太紧,那瓷片反倒是割伤了她自己,她连忙扔掉瓷片,跑了两步,两腿无力,那浑身上下都跟被碾碎了一样,疼得厉害也抖得厉害,她捂着小腹,靠在了一个典当行外的石狮子身上喘了两口气。
天空湛蓝的,钻进鼻子里的气味也不再是那茶室中难以描摹的味道,薄湄闻见了百花的香味,她觉得自己又从地狱走回了人间。
还没等她的气喘匀,那脚步声就缓缓朝这边走过来。
薄湄扶着那口含宝珠的石狮子,看向来人……这诡异的阳光,把詹半壁的影子衬得无比高大,光影相交之间,詹半壁的脸忽明忽暗,仿佛一半若佛陀慈悲的笑脸,一半若修罗无情的冷靥。她已经擦干净了脸上的污迹,她的衣服还是纹丝不乱的,她的眼神温柔如水,她走在这敞亮的街道上一身正气,放佛刚才她什么也没做过,一切都像是薄湄的幻觉。
然而,撕扯的痛感仍然在体内蔓延,薄湄皱起眉头。
“你……你不是詹半壁……”
“那么,你呢?你现在是薄湄吗?”
薄湄低下头去,她跑得太匆忙,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与她的狼狈对峙的是詹的一丝不苟。
“我……我……”薄湄拼命的挺直了腰板,她指着詹说:“我是薄湄。”
“哦?那我正要找你呢。你要去哪儿?”
薄湄朝街头看了看,又朝街尾看了看,“我要去…………”
“你可以随便去哪儿。只是这片区域都已经封了。你得自己走过去。”
詹半壁的手刚才被薄湄割伤了,她背过手去,“那些警察都在搜查,你走的时候,要小心点儿,被搜到了,他们就会逮.捕你。”
薄湄推开了石狮子,她转过身去,没走两步就被詹抱到了怀里。
“你求我,我就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恩?”
薄湄摇摇头,她几不可闻的说:“你已经不再是(我心里的)詹半壁了,可我还是薄湄。我要自己去我想去的地方。”
詹微微眯起眼睛,她将她按在石狮子上,她抬手就扯落了薄湄这身碍眼的长衫。
“你父亲总爱给你穿这不伦不类的长衫,自从那件事之后,呵,他恨不得将你从头到脚都包起来,我不喜欢你穿长衫!”
不顾薄湄细微的挣扎,詹半壁又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薄湄掐住了她的喉咙。
“你掐死我吧,你掐死我,我不会还手的。反正,我已经死在你手里了。你父亲说过,我的命是替你留着的,你今天要,你就拿去吧,薄湄。”
薄湄用力的掐了两下,感觉身子越来越轻,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她不知道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她倔强到咬牙切齿的狰狞模样看上去无比孱弱。
“你放我下来,我要自己走。”
“你哪儿也不准去,你只能在我怀里了,薄湄。”
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全是恳切的祈求,她的气息全都打在薄湄脸上,令她没掐死她之前就在完全失控的心跳下陷入了黑暗。
那是一段昏暗的旅程。
薄湄感觉自己一会儿在船上,一会儿在飞机上,一会儿又在晃动的火车车厢里,她偶尔会看到一点光,但又迅速的摔入黑暗中。
时而清醒,能听见有人在说话,但说什么也听不清;
她经常处在过去未来交叉的混沌中,她有时候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没有心跳的时候,她的所有记忆都一片漆黑。
等到她真正恢复意识的那个早晨,詹半壁屏息凝神的望着渐渐苏醒薄湄。
当薄湄睁开眼睛,异常迷糊的望着她时,詹半壁感觉周遭的一切都化为背景,她的眼里只有薄湄,连刚刚背完的大.选演讲稿都抛在了九霄云外。
“……抱~”薄湄张开了双臂,娇嗔的看向她。
“……”詹半壁睁大眼睛,她摸了一下薄湄的脸,薄湄立刻就拿脸蹭了蹭她温热的手心,她眨了眨眼睛,又轻声唤道:“斑比,抱~”
当薄湄自己凑过来,猛地一把抱住她,并压在她身上时,詹半壁惊讶的说不出来话来,她连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她本以为薄湄会再次掐住她的喉咙,或是拿起床边的茶杯和台灯去砸死她,可……詹半壁又等了一会儿,薄湄就这样趴在她身上再次睡着了。
轻轻的鼾声,细细的吐纳,詹半壁怔愣了许久才缓慢的将双手抚上了她的后背。
“还要再睡吗?”詹半壁压低声音,有些哽咽的问。
“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