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神色,就知道肯定光顾着施父丧葬的事,没顾得上吃药了。汪子才连忙给他倒了水,伺候他服下药,笑道:“幸好我还把药带来了。”
“谢谢。”
“说这个干什么,你我又不是外人。”
静默了片刻,汪子才又问:“你这几晚都要守灵吗?施昊呢?”
“我让他回去睡的。”施辙取了一把纸钱,放在火盆里看着它慢慢燃烧,自嘲地笑道,“不过现在做这些已经没有多大意义。”
汪子才也拿了些纸钱和他一起烧,道:“你父亲已经会明白你的心意的。”
施辙沉默了许久,突然说:“是我害死他的。”
汪子才哑然,忍不住问道:“你和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跟他说了,我不会和林家联姻的。”他淡淡地说道。
“然后呢?”汪子才总感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我出柜了,然后顶撞了他。”他的语气和从前一般无二,可汪子才分明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汪子才把手搭在他肩上,只听他继续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在那一刻无法控制住自己。”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冰凉刺骨,汪子才忙道:“施辙,你冷静一点。”
“汪子才,是我害死了他。”
施辙微抬起头来看他,语调平平的,眼神却是难得的茫然。
汪子才的心被狠狠揪住了,他伸手拥住他,低声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施辙,你听好,如果要下地狱,我和你一起承担。”
施辙道:“我是个差劲的人,你确定还要和我在一起吗?”
汪子才说:“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我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确定要和你走到最后。”
“傻瓜。”他低低地说道,却渐渐安心下来,把头静静地靠在汪子才的肩上。
深夜的寒风撞击着窗户,发出“砰砰”的响声。从缝隙里灌进来的冷风吹得白幡微动,灵台上的白烛落下几滴眼泪,烛火幽幽,更显几分诡秘森然。
沉寂了许久,施辙开口道:“从前我真的很恨他,甚至真的想过他死,可当他真的死了,我又不知道该恨谁了。”
“你想他吗?”
“我不知道。”施辙说,“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恨着他,可是我又无法像对待一个父亲那样缅怀他。”
“汪子才,你说我该怎么办?”
“别想了,恨一个人会很累的。”汪子才说着,更加紧密地拥着他。他想安慰他,却不知该从何说起,这时他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只能用身体语言告诉他,他就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正当两人沉默相拥之际,一道不和谐的声音突然插入进来:“你们这是干什么!”
两人转头,只见楼梯口站着个人,面容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眼神阴鸷地盯着他们,恶狠狠地说:“在爸的灵前,你们也好意思这样子?!”
施辙脸色也沉了下来,道:“回去。”
“我不!”施昊走上前,眼睛一直盯着汪子才,咬牙切齿地说,“别忘了,当初爸是怎么被气死的!你还敢把人带回来?!”
施辙的脸色愈发不好看了,冷声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呵呵,这可是在爸的面前啊,他老人家还尸骨未寒呢。”
汪子才终于忍不住了:“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这夹枪带棒的给谁听呢,大不了我走就是了。”
说完,他起身便要离开,施辙忽然拦住他,说道:“等等,我和你一起走。”
施昊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叫道:“你为了他,连爸都不管了吗?!”
“人都走了,守灵还有什么意义。”施辙说,“放心,出殡那天我会回来的。”
“你们这样对得起爸吗?”施昊又气又恨,连声音都在发抖。
“他已经同意了。”施辙淡淡地说。
“什、什么?”施昊难以置信地问道,脸上的血色仿佛又褪去几分。
施辙懒得解释,牵着汪子才的手,一言不发地越过他。
经过他的时候,汪子才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但见施昊怔怔地站在原地,表情支离破碎。
汪子才心下微叹,跟着施辙走出了这大厅。
出了门口,汪子才拦住他,说道:“送我到这里就行了,你回去吧。”
施辙没动,站在那儿,定定地看着他:“为什么?”
“你毕竟还是施家的人,这样走了不太好。”
施辙嗤笑一声,说道:“那里已经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东西,我还回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