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他的喉头动了动,目光对上姜雪空洞的眼神,好像瞬间感受到,从那片荒漠里燃烧出的狼烟,在一瞬间,变成熊熊的烈火。
姜雪看到他,嘴唇拼命地颤抖,她想说话,但是说不出。
周言又叫了她一声:“阿姨……阿姨,我来看看您。我也想……看看进忱。”
当年他听丁一钊说过,罗进忱的灵位牌在家里,姜雪每日都要给他上香祭拜,对着灵位牌说话。他想过,有朝一日,也该去看看。
罗进忱的墓地,是姜雪特地找的,花了重金买下,除了罗家人都不能去,所以他一次也没去过。
姜雪起先是浑身颤抖,之后瞪大眼睛,突然抬起手,狠狠地给了周言一个耳光。
那一记,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以至于打完后,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周言的脸火辣辣的疼,他垂下眼眸,表情很平淡:“阿姨,这么多年了,您还是这么恨我。是不是只有我死了,您才能原谅我?”
“你就算死一千次,一万次,我也不会原谅你!!!”姜雪声嘶力竭,每一个字好似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咬牙切齿,用尽力气。
周言看着她狠厉地目光,忽然跪了下来,膝盖嗑到地时,发出重重的一声。
他的声音很低:“阿姨,我请求您,让我祭拜一次进忱。”
他早该来的。
他抬头看着她,刚才还是俯视,现在却是这么卑微的姿态。
而姜雪,只是扯了扯嘴角,发出生冷的一声笑,然后后退两步,当着他的面,“砰”一声猛地关上大门。
快到傍晚了。
晚霞洒在屋前的长廊上,也笼罩在周言的身上。他依旧保持着那个跪姿,低着头,颓丧而谦卑的模样。有鸽子飞到他身边,啄了啄他旁边的小沙粒,不当心啄到他的手,他的手颤了一下,鸽子飞走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
山上太舒服,尤其是这个时刻,夕阳的霞光和醉人的山风。韩铮睡了一觉醒过来,挺满足,想着要是能来根烟就好了。
他走出车子,舒展了一下筋骨,顺便往罗家大宅那边走了几步,又顺便……往里扫了一眼。
然后就顺道看见了周言那个傻x跪在大门前的背影。
周言跪了挺久了,虽然他意志挺坚定,但再怎么说也是血肉之躯,腿早就麻的动弹不得了,腰也酸,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韩铮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晃了晃,差点没直接倒下。
“你干什么?”
周言说:“跪着。”
“我又不是瞎子。”
他仰头看了看韩铮,又低下头,呼出一口气:“我好歹得进个门。”
“男儿膝下有黄金。”
“我膝下没黄金,最多就一抔土。”周言摇摇头,“你回去吧,别管我了。”
韩铮气得要背过气去,在他面前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问:“要是他们一直不开门呢?你跪一晚上?一晚上后还不让你进门呢?三天?一礼拜?还是一个月?”
周言没说话。
院落里有一个长椅,韩铮在那里坐了会,然后就不见人影了。周言跪的脖子痛了转了转脑袋,没见他,以为他走了,结果二十分钟后,韩铮拎着两盒饭菜过来走过来。
他分给周言一盒:“吃点。”
“不用,我不饿。”
韩铮拆包装的动作一滞,皱眉:“你这什么矫情毛病?”他分明都听到周言肚子叫的声音了。
“你们部队里犯了错,接受惩罚的时候,像跑圈啥的,还能跑一半偷偷停下来喝水吃饭?”
这比喻……
韩铮发现自己竟然没法反驳一个字。
“拉倒。”他“呵呵”一笑,然后也不去长椅上或者车上,就在他旁边席地而坐,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饭菜香气扑鼻,不用晚风吹就飘到周言那里,他咽了咽口水,还是什么都没说。
等天彻底黑的时候,罗进枫和罗羽婧回来了。周言猜测之前姜雪或者罗进枫太太给他们打过电话了,所以他们看到周言的时候,没有一点点惊讶的表情。看样子也不想和他多说什么,直接神情冷漠地绕过他就进门了。
韩铮在车里又睡了一觉,醒过来看看周言,还是那个姿势。
老实说,韩铮不太明白周言的脑回路,按逻辑来讲,他这完全是在做无用功。人老太太铁了心不给他开门了,跪个十天半月都不一定见效。
不过站着说话不腰疼,韩铮自己没经历过周言的这些事,也没在牢里呆过四年。这世上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所以他也实在不好说什么。
凌影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里。
韩铮想了想,跟她说有个学生出了点事,要处理一下。
时间确实不早了,快十点了。
韩铮仔细思忖了一下,还是再去叫了趟周言。
“走吧。要跪明天再跪,老太太都睡了。”
“几点了?”周言问了一声,从裤子口袋里掏手机。
在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看着有点红,嘴唇泛着白。
韩铮把掌心放到他的额头上。
周言一愣,下意识躲了躲:“干什么?”
“你在发高烧。”韩铮拽了他一把,想把他扶起来,“走吧,去医院挂水。”
周言挣开他的手:“我这是热的。”
“热你姥姥!”韩铮踹了他一脚,“再不走我去告诉小肖罗羽婧的事。”
周言:“……”
——这他妈,太不要脸了。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