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凌影和从前一样懂事的帮汪婆收拾碗筷,在厨房洗碗,韩铮也想帮忙,被汪婆不由分说赶了出去,小心翼翼地向他使眼色:“去外面陪陪你爷爷,我见他最近总是木木的。”
韩铮拧起了眉——他怎么什么都没发现?
汪婆接着说:“人年纪一大上去,进医院的频率就越来越高了,每进去一次,都离鬼门关近了点。你们年轻人,哪知道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哟。”
韩铮转头看了看客厅。
老爷子戴着老花镜微驼着背坐在沙发上,稀疏的白胡子随着他不时动一下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他的脸上满是老人斑和皱纹,早已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
韩铮恍然意识到,原来他已经这么老了。
他刚到秦家生活的那一年,他还是个会经常去打太极拳的、身子骨特别硬朗的老人,偶有几根白发,看着比同龄人年轻太多。在秦飞飞和自己的父母去世前,老爷子是个多么快乐而无忧无虑的老人。后来,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应颐养天年的年纪,却意外地要接手两个烫手山芋。
韩铮的太阳穴隐隐发疼。他对着汪婆点了点头,然后走了出去。
秦老爷子本来看昆曲看得正入神,看见韩铮坐到自己身边,讨好似的把遥控器递到他手里,眯着眼睛笑着说:“你看你看。”
“没事,你看你的。”韩铮把遥控器放到了一边,翘起二郎腿,和老爷子一起看昆曲。
其实他一点都看不懂上面演的什么,看了会儿一阵困意突然袭来,默默打了个哈欠。秦老爷子本来就心神不宁地常回头看他,这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困的话回房睡一觉吧。今天你一大早就起来了吧?又开了那么长时间的车,累了。”
韩铮闻言沉默了几秒,疲惫地抬了抬眼皮:“你知道我去了周言那?”
“飞飞说漏嘴了。”老爷子叹了口气,“其实也没什么好瞒的。我不会拦你,也拦不住你。”
韩铮皱了皱眉:“爷爷……”
秦老爷子把电视机的声音调低了不少,咳嗽了两声,哑着声音开口:“其实我心里清楚,当年我瞒着你赶走谢晨,是我的错,我不会抵赖。但同时……哎,可能是我真的太老了,食古不化,跟不上你们的时代了,你骂我迂腐也好,老古董也好,我始终不能接受你和……”他说不下去了,默默垂下了头。
韩铮闭了闭眼睛。
直到这一刻他才忽然意识到,是他太自私了。
他一直把自己置于一个受害者的高高在上的位置,去强迫一个传统的老人无条件地接受一个和自己一直以来的认知相悖的事实,他甚至没有给他一点点的时间和余地。
秦老爷子是错了,他错在不够坦诚;可又仅此而已。谢晨的死和他没有直接关系,韩铮自己明明见过不少圈子里的人,很少有家人会无条件地支持自己的孩子走上这样一条路。
可他却自私霸道地要求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不带任何偏见的接纳这样的自己。
他母亲说过的话其实从来就没有错。爱是没有界限的。因为老爷子从来没有说过:他喜欢男人,就不配再进这个家门;是他自己把自己置于一片泥淖中,不肯把手伸出来给一边等着拉他一把的人。
他一心要求与渴望家庭所谓的“理解”和“包容”,可这些情感,他自己都没有给予他们。
之前汪婆跟他说过一句话:你爷爷归根到底,只是想让你这辈子顺一点。
他们还没有走到那样的时代——他们的路,未免太难了。
当晚,韩铮临睡前最后看了看微信,周言还是没有给他发任何消息。
他左思右想,关了灯后依然辗转反侧。最后,终于忍不住,发了句无聊的话过去——“睡了吗?”
周言回得很快,回答也让人相当无语:“睡着了。”
韩铮:“……”幼稚!
眼见韩铮没有再回,周言先耐不住了,发了个在墙角画圈圈的小人的表情。
韩铮正想着怎么回呢,看到那表情,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嘴角,笑了笑,然后开了灯,发起了视频请求。
出乎意料的是,周言这小子居然拒绝了!
韩铮一脸黑线,忍无可忍地发了一个字过去:“草!”
一直等了漫长的半分钟,周言那边又重新发过来视频请求。
韩铮按了“接受”,然后抬了抬眉:“你有病?”
“没病。”周言有点不好意思了,“我刚刚洗完澡出来,衣服都没穿呢。现在穿上了。”
这是他的一个不良嗜好,贪凉。每次洗完澡都是直接往空调间一躲,衣服不穿,光着身子,场景相当香|艳。韩铮怕他感冒,每回都想说他,可转念一想,看不到新鲜出浴场景,他不久亏了嘛?最后,情感少有的战胜理智,色|欲熏心,愣是一次都没提。
这会儿听他说了那句话,脑海里要打马赛克的场景一帧一帧放出来,他的喉头不自觉有点发紧。
韩铮努力装出一副正常又正派的样子:“你之前当着我面还没害羞呢,现在视频还遮遮掩掩。”
“我有镜头恐惧症。小时候有电视台来拍我们学校上公开课,还有什么表演节目什么的,只要镜头一对准我,我就紧张,一紧张,准出错。”
韩铮听了想笑,没想到他的小男朋友还挺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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