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说不出是恨、是怜、是释然、还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舍。
他以为对腹中孽种由始至终只有一腔不可逆转、纵使往生轮回也不会磨灭的恨意,才会在最开始以此为质为利器,用他来做打击老四不切实际愿望的最后手段。
他以为到了最后一刻也不会反悔,就算带着他一起赴了黄泉也不过是求仁得仁的解脱。
只是没想到,在昨晚刘声芳不声不响进屋,交代顺嬷嬷用与前半夜截然不同的催产手法时,他心头才升起难以言表的抵触。
一直到他听见小猫哀叫般娇嫩的呼号,心头那抹不明意味的不舍才渐渐明晰。原来他还没有自以为是的那边狠心绝情。
一个因为仇恨蔑视侮辱而生的孩子,就算因他注定不得善终,临到头也会让他牵挂一场。
多可笑,他在一瞬间居然有些明白额娘临去前的心境。皇考当年也定然不稀罕一个罪仆生下的皇子,额娘岂能没有怨怼,但她为自己忍了一世,至死无悔。
额娘,儿子终究还是做不到狠心绝情,这一点定然随了您。
胤禛最没耐心,政务繁忙,比拼发呆熬不过胤禩。好不容易得他开口问了一件事,且正是自己今日前来的目的所在,自然解惑:“在顺嬷嬷那儿,死不了,只是要养着。”
胤禩目中光滑闪了闪,半阖了眼皮掩去心绪,将到口的话咽下。
他太了解胤禛,此刻显露过多在意,只能图招祸端。于己如此,于那个先天恐有不足之处的孩子亦是如此。
至少老四方才的话已经透露些许松动的意思,于他来说,够了。
……
许久之后,胤禛才接着说:“朕本打算放在寻常贵人名下,日后……如今却是不能了。你有何打算?”
胤禩释然一笑,不再剑拔弩张:“但凭万岁做主。”
胤禛因为他脸上骤然流露出的温柔顺从一怔,几乎忘了前一日二人之间恨之欲其死的敌对。
皇帝心里苦味几乎涌上喉咙,不止为了失之交臂的皇子,更为老八不适时宜展露出的没心没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