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不曾遇到阖闾,他的父亲,他的家人,就不会出事。
这一切,都不可原谅。
楚平王,阖闾,还有他伍子胥,皆不可原谅。
伍子胥想到此处,不觉心中一恸,悲从中来。
……
“吁”随着阖闾一声长长的吆喝,黑色骏马瞬间刹住了前进的脚步。
阖闾忍痛从骏马上跳下,又伸出手去,将伍子胥拉了下来。
“你带我到这里到底要干什么?”
事已至此,伍子胥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他愤愤瞪了阖闾一眼问道。
“你往前走几步,就知道了……”
阖闾一脸神秘朝伍子胥眨了眨眼睛。
伍子胥一脸疑惑,转身,兀自朝前走去。
伍子胥身后,阖闾脸色惨白,细密的汗珠从他额间沁出。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一轮红日正从山间缓缓落下。
正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伍子胥一时陶醉在这落日美景之中。
忽见前方河边放着一面巨大的铜镜,伍子胥不明所以,一脸疑惑地望了阖闾一眼。
“你看看镜子就知道了。”
阖闾笑了笑,一脸神秘。
伍子胥闻言,朝铜镜之中望去,只见远处那日红日在镜中山头缓缓落下。因为景象与实际景物是反向的,所以从镜中看起来,这夕阳像是从东边落下一般。
“你看这是不是日头东落?”
阖闾深深望了伍子胥一眼,悠悠道。
……
“难道我们真的回不到过去了吗?”
“除非江水倒流,日头东落。”
……
伍子胥突然想起当日在雪峰之巅与阖闾的一段对话,自己当时只是随口说出两个不可能的事,以表示自己此生不会再原谅他的决心,没想到他却听了进去,想办法让不可能变成可能。
日头可以东落,难道说他和他真的可以重新开始吗?
伍子胥眸色一动,怔怔望了阖闾半晌,突然说道,
“可是江水并未倒流。”
夫差猛地在空中击掌,只见数人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他们跑到河岸边,解开了罩在上面的黑布。
没想到黑布下竟是一条新挖的小沟渠,小沟渠刻意挖成与江水流动相反的方向,东高西低,并用一只竹管将江水引致沟渠,渠水顺着沟渠的地势由动向西流动,竟跟江水流动方向相反。
“江水倒流……”
伍子胥默默念着四个字,不觉出了神。
“江水倒流,日头东落,这两件事我都做到了……”
阖闾突然走至伍子胥身边,眸子深深望着他,悠悠道,
“员,原谅我,好吗?”
阖闾柔声道,眼中带着卑微的祈求。
伍子胥心中一动,猛地扑入阖闾怀中。
时隔二十多年,他早就原谅阖闾了,只是他无法原谅的是他自己。
只要想起与阖闾的那段感情,他就会想起那些惨死在楚平王刀下的家人。
所以他只能将对阖闾的感情偷偷藏起,他想要用他与阖闾的爱情为他的家人做最后的殉葬。
可是他发现他错了,他已经对不起自己全家,而自己所做的决定又深深伤害了阖闾。
他伍子胥才是天下间最不可原谅之人。
可是现在,他什么也不管了,那些逝去的已经逝去,珍惜眼前才最为重要。
“阖闾……原谅我……”
伍子胥一边说着,一边吻上阖闾的唇。
四唇相触地瞬间,二人的心也随之颤抖。
二十年了,他等这个吻已经等了整整二十年。
也许也是他们这辈子最后一次拥吻了吧。
阖闾想着,张开双臂,将伍子胥紧紧禁锢在怀中,灵巧的舌探入对方口中,探索者独属于他的每一个味道。
虽然不想放开,但是没有时间了。
泪水滚落,阖闾尝到了伍子胥泪中那股咸涩的味道。
阖闾放开伍子胥,抬手拭去他脸颊的泪珠,柔声道,
“不要哭,员,我爱你……此生……我只爱你伍员……”
阖闾说这句话时,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他的脸上白得吓人,身子微微摇晃着。
“阖闾……你怎么了?”
伍子胥感觉到阖闾的异样,忙用手扶住阖闾,没想到阖闾的身子却往前一倾,重重倒入伍子胥怀中。
……
吴王寝宫,龙榻之上,阖闾脸色苍白,奄奄一息。
太医令瞧了瞧阖闾病情,吓得面如土色,双膝跪地,直呼饶命。
众人见状,便知吴王已经回天乏术,药石无灵,忙围上前去,聆听吴王最后的一眼。
“父王……”
夫差跪在龙榻旁,伸手握住阖闾冰凉的手指。
“吴儿夫差……人总有一死,切莫太过悲伤……”
阖闾已经气若游丝,他艰难地呼吸着,用尽全身力气,发出的声音却如蚊子般细小。
阖闾突然拿眼睛瞟了瞟伍子胥,伍子胥知其意,忙走了过来。
阖闾又重新望着夫差道,
“为父对不起你母亲,但这错在为父,跟伍相没有关系,所以切勿迁怒于伍相……”
夫差却没有作答。
见夫差如此反应,阖闾忽地神色一变,呼吸又猛地急促了几分,他瞪大眼睛望着夫差,用尽全身残留的力气抓住夫差的手说了此生最后一句话,
“切勿为难伍相,否则为父死不瞑目。”
夫差感觉到手上的压力倏地消失了,抬头望去,却见阖闾直直躺在床上,双眼圆睁,再也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