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话长,奴婢把阿七也带来了。”
过了一会儿,清和的声音传来——
“进来吧。”
安容稍稍坐立,就听着春蕊那嘴儿跟到豆子似的,一个劲儿说个不停。
“伶公子,今儿个奴婢在后院,听见阿七说你坏话。”
“我没说。”
“你还嘴硬,我都听见了。”
春蕊盛气凌人的样子太过刺眼,那男人低垂着头,有些丧气,明明满脸的不服气,却隐忍着,只敢小声地为自己辩解了句“我没说”。
“你先下去,我来问他。”
“伶公子,你可不能心软,这种下贱胚子背后嚼舌根最坏了。”
春蕊瞧着她家公子并不搭她的话,也就识趣地退下了。
阿七看见春蕊走了,嘴上偷偷一乐,明显不是刚才那副小心翼翼周身委屈的样儿。
安容今天心情不错,话比平时多了些。
“你是何时进这长春院的?”
阿七想了想,“有八年了。”
“比我还要早上好几年,在这里可还习惯?”
阿七浑身不舒服,这伶公子怎的突然问起这话,莫不是要跟他唠家常。
“习惯的。”
“你在这里年数比我长,可听过什么稀奇事儿?”
“这……伶公子是指什么事?”
“什么古怪的事儿都可以。”
阿七皱皱眉头,使劲想了想,好像没有。但也不能这么对着馆里的头牌说啊,不然人家还以为他阿七目中无人呢。脑子一热,突然想到了那件事。
“曾经有个小倌儿拒不接客,有天夜里趁着天黑想偷偷跑了,谁知被人发现了,报告给了妈妈,妈妈让我们几个人把他追了回来……”
说着说着,阿七顿住了。
“后来,他……他被折磨死了。”
安容看着面前这个龟奴,他的目光深沉,隐隐处有些晶莹,直觉告诉自己,他说的这个故事一定没讲完。
“阿七。”
“嗯?”
“你下去吧。”
阿七也没在说什么,自觉退下,走到门口,带上门,突然觉得喉咙里哽着一股气,上不来,下不去,慢慢蹲下身去,眼泪就这么掉落下来。他以为自己可以很平静地对任何人叙述这件事,可自己好像根本做不到呢。
那是阿七刚到长春院的第一个年头,那年他也还小,只有十五岁,家里还有大哥妹妹和年迈的母亲,为了养家糊口,进了城在妓馆当着龟奴,他心里再如何不屑,也犯不着跟钱过不去。
咬咬牙不知羞耻地就在这个肮脏的风月场所干着最下等的粗活。平日里见惯了胭脂粉般的男子为了钱依附着男人,柔软的纤腰像水蛇般一样紧紧缠着男人不放。
那天,他如往常一样准备在杂役房里歇下。听见外面吵吵着,不知是哪位小倌儿半夜跑了,杂役房里的所有龟奴都穿上衣服,跟着那领头的人跑了出去,阿七当然也跟了去。
那个小倌儿很快就被捉住了,在一片竹苇丛里,他许是找不着前面的路,加之年纪小,这风黑月高的在这荒野里,也着实害怕,一个人哭着又往回跑,一下子就被阿七他们捉住了。
阿七认得他,是他们同村的,跟他一般大,不知道他怎会流落到妓馆。
人被捉了回去,梅姨想着这孩子也是头喂不熟的狼,这些日子给他好吃好喝的供着,本想着能回转心意,一门心思在这长春院干下去。谁知,竟给她整了这么一出。既然敬酒不吃,那就吃罚酒吧。
几个龟奴把他关到一个小屋子里,然后梅姨带了一位小倌儿来了,梅姨指着其中一个龟-奴当着那个逃跑的人的面,狠狠地与小倌儿结合,再把一只猫放进逃跑的小倌裤腿里,用绳子把裤腿扎起。再抽打那只猫,每打一下,猫就狠狠地挠一下,感觉简直生不如死。
梅姨扯着她那俗气的嗓门,大红唇一张一合,“哼,给你好日子你不过。”抓着小倌儿的头发,逼迫着他看向那两个交-欢的人,“看见画心了吗,他现在在享受着快乐,而你却在挨打。哈哈哈哈哈哈。”
淫-荡的笑声响彻整间小屋子,阿七大气不敢喘,他还是个孩子,更是不敢看那死死交缠的两人。
后来啊,那个小倌儿死了,死前给阿七留下一句话,“阿七,别告诉我娘……”当时年纪小,这事儿给阿七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陷在回忆里的阿七徒感命运的无力,滑落的身子蜷缩成一块,蹲在了门口。
抑制不住的哭,响动有点大,安容也听见了。开门的那刹那,阿七抬起头懵然地对视着安容,眼圈都是红的,全是泪,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这得多伤心啊。
“进来吧。”阿七听话地跟着安容再次走进他的厢房里,安容给他倒了杯水,桌上的茶具精致细巧,上等的青花玉瓷,上面是娟秀的紫色小花,素净淡雅。
阿七局促地握着小瓷杯,神态倒是没刚才那般哀伤了。
安容拧眉,看着面前之人,“为什么哭?”
那一句问话悄悄落尽阿七的心坎里,这么多年,从来没人问过他为什么难过。
阿七从小坎坷,他娘大概是生养他时难产,受了很大的苦,后来他娘总瞧着阿七不顺心。阿七从小就帮着家里干活,倒是他那个年长两岁的哥哥是个不学无术的登徒子,他娘偏偏喜欢的紧。家里的重活全部落在阿七肩上,小小年纪便吃尽了人间疾苦。日子苦点也没啥,只是他这娘太偏心了,手心是肉,手背却啥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