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未听见眼前人说话,东青鹤忍不住开口道。
常嘉赐眸光沉浮,伸手细细地在东青鹤的胸膛上抚过。
“当日你刚做我先生的时候让我学功课,我却缠着你要读些杂诗,你教我的第一首诗……你还记得吗?”
东青鹤牵上胸前的那只手,缓缓同他十指相交,挑了一句念道:“先自少年心意,为惜殢人娇态,久俟愿成双。”
常嘉赐接口:“但愿千秋岁里,结取万年欢会,恩爱应天长……”
两人相视而笑,常嘉赐说:“青鹤,我们这样……算不算结为修侣了?”
修真界不似人间嫁娶,繁文缛节良多,修士间如此,便算是相携作伴了。
东青鹤点头:“算。”
那一刻,常嘉赐只觉眼眶酸热,他忍不住低下了头。
十辈子,他兜兜转转磋磨了十辈子的时光,终于走到了今天。
东青鹤看着对方的头顶,还有躬起的肩头,伸手将人揽到了怀里。
常嘉赐张开手,与眼前人紧紧相拥,不过一处简陋的柴房,一时间却堪比喜堂般富丽堂皇。
室内良晌无人言语,最后还是常嘉赐开了口。
“很长的时间里,我总叹老天无情,将世间诸般不幸都加于我身,直到如今,看尽那么多凄苦,我才发现,这天下比我可怜得还有太多太多……”
他低低的嗓音拂过东青鹤的耳廓,东青鹤微微侧过脸来,问。
“譬如说?”
常嘉赐道:“沈苑休……”
东青鹤却没应声。
常嘉赐问:“你觉得他不可怜吗?”
东青鹤说:“有人比他更可怜。”
“谁?”
东青鹤:“秋暮望。”
常嘉赐眼内光华一闪,笑了。
“活着比死痛苦多了,嘉赐,我不想成为他。”东青鹤低叹。
常嘉赐同他鼻息相对,诚挚的说:“你不会是他的,青鹤,我也不是沈苑休。”
“可是你选了和苑休一样的路……”东青鹤难过地皱起眉,“为什么要这样?”
常嘉赐一呆,面露无奈:“因为……这是老天爷给我们唯一的一条路。”
“却是一条死路。”
“对你,是活路。”常嘉赐沉声,“所以,我不会放弃……”
说着他目光幽幽冷下,一步一步脱出东青鹤的怀抱,站到了另一边。
东青鹤看着常嘉赐袖中金红一闪,手里已经握着天罗刀了,东青鹤恍然。
“所谓破解三魂阵的法子果然如此……”
常嘉赐知道东青鹤已经猜出来了,他也不再隐瞒:“不错,那诡秘的三魂咒并非无解,踏入阵中的两人便好比阴阳双面,此消彼长,不死不休,而只要其中一面消失了,这阵自然就解了。”
东青鹤听了却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是消失那么简单吗?当年苑休刺了暮望三剑,每一剑都足以送他入黄泉,可是到头来死的还是苑休。”
常嘉赐失笑:“你怎么知道秋暮望那时没死呢?”
东青鹤一愣,心内急转过来。
“原来……是这样。”
东青鹤明白了,沈苑休在秋暮望同那萤姝长老结成道侣的那日忽然闯入,将人扎得肠穿肚烂又将他带走,秋暮望在那时消失了足有几百日,待他回来时虽气色不佳,但满身的伤已几乎痊愈,秋暮望自己都不记得那段时日发生了何事,他只记得沈苑休要杀他,然后还掳走了他。
却原来那段时日……秋暮望其实已经死了,可是沈苑休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他从阴曹地府拉了回来,倒是沈苑休自己……就此一蹶不振。
东青鹤忽然想到那天他起先并不在门中,听说门里出了事才赶回来,沈苑休已经将秋暮望重创,而据破戈说起之前的细节,沈苑休在闯入青鹤门的时候还是修为满身的,可在东青鹤回到门内看见对方的时候,沈苑休抓着满身是血的秋暮望却也是步伐维艰,面色清虚……
就好像那三剑……根本是刺在他自己的身上一样?!
东青鹤蓦地一个机灵,呐呐道:“阴阳两面,在取对方性命时那阵法会反噬……”所以秋暮望是死了,但是沈苑休同时也伤重。
“不错,”常嘉赐点点头,对东青鹤和盘道出,“说穿了这三魂咒的根本便是让阵中阴阳两极之人自相残杀,看似杀了对方,这阵便能解了,却不知,那动手之人也同样会被三魂镜反噬得无力回天。”
“不过沈苑休也在其中找到了一线生机,秋暮望死了,可沈苑休刺他时反噬的修为还是到了秋暮望的体内,且被封闭了起来。而这世间有一种还阳之术,人在死时的一炷香内,用法力压制其魂魄不要离体,再用极深的修为催动还阳阵法,内外兼之,便有一定的机会可以将那个人重新拉回人间,其后再行救治。”
所以沈苑休才会再入魔道,因为他需要无边的法力来牵扯住秋暮望的魂魄,待对方醒来,他又要无边的法力来供秋暮望治伤,所以他在解阵之后仍然要继续寻找属于旁人的三魂镜碎片,他想将里头的力量纳为己用,只不过最后他眼见对方是常嘉赐,于是放弃了……而为此失尽修为的他也再撑不下去,所以他那时才常说,自己快没有时间了……
东青鹤看着边说边向自己缓缓走来的常嘉赐,目光落到了对方手里闪着利光的天罗刀。
东青鹤眼内泛起了波澜,如今……常嘉赐也要和沈苑休一样,对那个最亲近的人动手了。
常嘉赐握紧了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