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啊,”他操着一口浓重的上海普通话打圆场,“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你看那标杆旗,到那儿还有老远呢!”
葛红英瞪了他一眼,吓得他后退了一步。
“能来北大荒的知青,再不济,也是可以被教育好的子女。可是你家都被抄了,”他死死地瞪着江流,“说!你是怎么混进纯洁的革命队伍里来的?”
这一声逼问,惊动了前头的孙、韩二人。
江流不慌不忙,回身把镰刀插在地上,整理起凌乱的高粱穗,几乎无视了她的问话。
葛红英气的直跳脚,抓着他的胳膊逼问:“快说,你怎么混进来的!黑五类!”
这一甩,把葛红英甩出去后退后好几步,直接坐到了地上。
男人再瘦再弱也比女人力气大。
在地头扎草席的田嫂赶紧跑过来扶起葛红英,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江流见她过来了,偏过头。
“你敢推我?!”她刚站起来,又一屁股做到地上撒泼,见孙、韩二人过来了,嚷嚷的更加放肆。
“都看什么看,都干够分了是吗!”
孙建新一吆喝,众人都散去。田嫂和另一个女知青搀着哭闹的葛红英离开了地里,韩建国冲着江流就过去了。
“怎么回事?”
李泽厚倒是啰啰嗦嗦地解释起来。上海普通话听得俩人心烦,倒是当事人江流一直默不作声。
韩建国把他拉到一旁,孙建新劈头盖脸地教育李泽厚,不该多事。
“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他想起江流来时的那趟“专列”和名册上手写上去的名字,感觉眼前这个人,恐怕真的有点来头。
江流不喜欢别人叫他黑五类,让他想起很多不快的回忆。他没有看韩建国,只是皱着眉头听他说。
“今天这事不全赖你,我知道。”韩建国以为他委屈才不说话,“以后要跟大家好好相处,想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话音未落,江流拿起镰刀又开始收割,任凭手上的水泡再痛也不管,眼里擒着泪花。
韩建国看他这样子,不禁叹了口气。
第9章 八
午休,江流不想闷在宿舍。他漫无目的地沿着阴凉走到了村东头,跟在院子里晾衣服的田寡妇碰个正着。
田嫂时常会跟着知青们劳动。她男人姓田,早些年进山砍柴的时候摔下了悬崖,年纪轻轻的就守了寡。村里年轻点的就叫他“田嫂”,岁数大的就叫“老田家的”,她是村里一顶一能干的女人。
江流一看到他就想到了《红头绳》里的喜儿,想到她那天唱的戏。
“中午不睡一会啊?”田嫂跟他搭话。
抬头看着她麻利地晾着衣服,伸长了的胳膊像地里的刚□□的白萝卜一样水灵,头发整齐地盘在脑后,衣服即便肥大,也遮不住凹凸有致的身形。江流见她眼睛不住往自己这边瞟,不由得看出了神。
饱满的脸蛋上是宠溺的笑容,田寡妇招呼:“别傻站着了,进来坐会儿吧。”
食堂的菜太咸了,江流吃一口就不想再吃,倒是田嫂的手艺合他的意。
“哎呦,你看看把你饿的。”田嫂看他吃的急,忍不住劝道,“慢点慢点,别噎着。”
江流有点不好意思,放下筷子。
今天地里的冲突田嫂也了解了个大概,这个知青真是不好安排,像个腌咸菜坛子,不知道什么风什么雨的一招呼,味道就变了,熏得周围的人也不自在。
“我吃好了,谢谢。”
“客气啥!以后食堂不合口味,就到我这儿来,我给你补补。”
可江流心里还是过意不去,她看见田嫂把这一周的高粱米都给他吃了,就抄起扁担去挑水,把院子里的菜地浇了。
此情此景,让刚从村委会汇报完思想的葛红英,看了个清清楚楚。
下午学习文件念毛选,孙、韩二人去搞拖拉机去了。张支书带头开会。
支书从小长在双清山,大字不识几个,也没受过啥教育。过去学习会都是韩建国组织,这次张支书磕磕绊绊地念文件,让整个会议沉闷不已。最后还是葛红英提议读毛选,几个知青自告奋勇的朗读了几篇,才把这一下午的学习会糊弄过去。
大半个会江流都是睡过去的,所以晚饭后就来精神了。不好意思再去田嫂家蹭饭,就只好饿着肚子乱晃。
沿着溪流一路往东,是来双清山的路。穿梭于山间,漫天繁星,山谷蝉鸣,江流沉醉了。
仰面躺在草丛里,他昨晚的愿望超额实现了。
如果不让他去收割高粱,一望无际如火把般红彤彤的高粱地也是难得一见的美景,晚上的山谷繁星更是美不胜收。
他掏出随身带的本子,写下这样一句话:
我宁愿面对黄土蓝天,也不愿面对胡言乱语、张牙舞爪的人。
想了想,又掏出自己那本红宝书,翻到那句: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在下面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