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十丈对于要轮回转世的魂鬼来说是极为漫长的,对于顾遥他们来说也就只是三十丈罢了。
而奈何桥对面,不仅有轮回井,还有彼岸。
彼岸只是一个指代,指代的正是茫茫妖冶的曼珠沙华,这片曼珠沙华终生不腐不萎,每个散灵死后觉魂进入轮回,而衍生他们的灵气微粒会附在这些曼珠沙华上。
来鬼界之前,灵一便把所有关于时询主魂的事情说给了顾遥,而时询的主魂正留在那块地方。
尚未从渡船上岸,灵一口中含着的时询的灵气便已放出去,那道气息悠悠飘进了茫茫曼珠沙华之中,顾遥手心的一点亮光也渐渐忽明忽暗起来。
这是时询留下的最后一点记号呢。
顾遥他们离了渡舟便向奈何桥走过去,奈何桥的桥头是酴(tu)忘台,上头立了一口大锅,锅内汤水滚滚。煮汤的正是孟婆,她将世人难以忘怀的思绪倾倒进了酴忘台的这口大锅,熬成孟婆汤。
奈何桥横跨在忘川河的源头,过桥的魂鬼挨个饮了这碗汤水,洗净主魂的记忆才继续前进,而奈何桥本身也极为窄小,堪堪只能容得一队人经过。
随着顾遥靠近的步伐,这才看清锅旁煮汤的并不是老妪,而是个髫年的少女。随着他们越来越近,这个少女逐渐逐渐地长大,过了舞勺,过了及笄,过了花信…等顾遥他们站在桥头一丈之时,原本伶俐的少女已变成了七十老妪的模样。
顾遥艰难地朝着酴忘台恭恭敬敬地作了礼:“我想过奈何桥前往彼岸寻魂。”
孟婆并没有抬头,声音意外地清澈而又耐心,与七十多岁的形貌委实不符:“彼岸只有一人去得,你既不是他,便不必与我这老婆子多说。若真想过桥,一碗孟婆汤即可。”
顾遥垂着头,丢了生魂的样子更显得垂丧而没有知觉,仿佛这些日子的沉默全都碎成了泡沫,只剩下脆弱的躯壳:“我,我不想喝,我只想接他回来。”
这回答确实过于直白,反倒惹得孟婆抬起头来,可孟婆也仅止于此:“鬼界的规矩已经被你们接连破了两道,事不过三,这样的道理总不至于不清楚吧。”
郭慈性子本就急躁,加上这些年算是违逆天命一般地勤修鬼道,这些规矩在他眼里也只不过是摆设罢了,他几欲硬闯,在鬼界更加灵活的尸鬼之气顿时集结:“我倒是不信这邪,如今我偏是要闯,又能奈我何?”
可忘川河也不是摆设,河水中呜呜咽咽的波动席卷着河底诡怨的腥气,短短瞬间便将他阻拦下来。
到底是生灵归宿之处,岂是蝼蚁之力便能撼动。
双方僵持不下,挑起的争端也是刺人。就在这时,灵一瞬间恢复了人形,毫不避讳地抽出了时询的碎凌,灵剑澎湃的气息在鬼界之中更是明显,天地之主力的量须映现在外,须臾间便扰得酴忘台颤动起来。
气息太过强大,似曾相识的压迫宛如扣下的瓦罐,孟婆在这般力量的压抑之下,样貌倏地回复到花信的年纪,玄色长衫映照着她苍白的面容更是显得诡异无比,这一阵不可抗力的逼迫,陡然赋予鬼界滔天的威慑。
灵一手中渐渐浮现一片玉简,玉简呈银朱色,光华幽暗,系着一条细细的黑色丝绦,若有若无的红莲香从玉简中流溢出来,而消耗太多的灵一也变得摇摇欲坠,十分虚弱。他不再是以前爱撒娇的孩子,生冷之气带着点时询的味道,一字一句:“见界令如见界王,让他进去!”
孟婆闻言,惊讶之意言表于面。鬼界不同于其他维度,其中万物皆不显露于世间。孟婆、无常鬼乃至十殿阎王,莫不是来自沧逐界的调派,这个人的气息,这个人的界令,他们怎么会不识得。
屈于灵一的压迫,顾遥到底是如愿过了奈何桥。
他托着僵硬的躯体,步履蹒跚地在漫无边际的曼珠沙华中游荡。早前灵一的那口气息不觉中已经融入花丛,手心的光点忽暗忽明,却始终没有稳定下来的迹象,它是顾遥最后的希望,五感空洞如他,只能凭借着羸弱的灵识和元神在这些殷红的花被中来来往往。
“顾…遥…”
微不可闻的低喃猛然出现,整片彼岸也仿若被它震动,细细的和风在茎秆间穿梭,袅袅灵光如微弱的萤火,陡然在这片空间闪光。
漫天的灵光柔弱却又耀眼,只朝着彼岸的深处聚涌。顾遥那点最后的鲜活顷刻间被激发,跌跌撞撞跟着漫天的灵光向深处去。
整片彼岸只有这一处水洼,周遭的曼珠沙华比哪处都更为耀眼,水洼中奇迹般地蓄满了莲叶,时询半透明的主魂跪坐在莲叶上,空洞的双眼布满了挣扎。
顾遥颤巍巍地伸出手,却意外地感受到了对方冰凉的触感。胸腔中的喜悦冲刷了所有空洞,下一刻,时询便跌进了顾遥的怀抱,主魂的空洞逐渐消逝,时询的眼神复又清明起来,淡淡的暖意从相触的肌肤一寸一寸传递开来。
“阿询…阿询…”顾遥不停地重复这两个字,怀抱勒得更紧,滚烫的眼泪不由自主落下。
对方带着点轻喘,背后的双手紧紧搂着顾遥的脖子,在他耳边尽显笑意:“我在啊。”
铺天盖地的温度从脖颈燃烧起来,顾遥不由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