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夫妻两人不理众人说辞,日子过得舒舒坦坦云泽雨露,白思逸姑娘十五年里下了五个仔,除了老三是个姑娘之外,其余四个统统带把。
白思逸是中原人,难免有些中原人的倨傲,呆在塞外十五年,硬是不愿学一句狄戎之语,交流不来的索性便不交流,只与自家夫君一人交谈也无甚关系。
郝天春为讨妻子高兴,生下来的孩子都取中原名,教习中原语言。可郝天春对汉语也仅仅是“会说”而已,上下折腾不出一朵花儿来。白思逸全然不过问孩子起名之事,一副随夫君高兴的模样听之任之。
郝天春绞尽脑汁煞费苦心,终于一锤定音:“头一胎生出来的娃娃就叫郝大!”
遂乎,十多年漫漫光阴路,郝大之后郝贰、郝叁、郝肆一个个顺藤摸瓜从娘胎里呱呱坠地。
都说儿肖母,女肖父。郝叁姑娘容止英秀,双目神采飞扬,眉梢一抬勾去多少少女纯情尚好说,白思逸一副平凡之姿,下出来的崽子竟也是一个眉眼儿俏过一个,既不像郝天春,又不像白思逸。
这确是桩奇事儿。便有那心存妒忌之人说这白姑娘行为不检,背着丈夫偷汉子。只是谣言也便是说说罢了,却没有几人当真信的,便是那最先嚼舌根之人自己心里也没甚底。且不说白思逸不会说羌语、毁了的容貌除了郝天春之外没有男人看得上。即便是有,这方圆百里之内也找不出长得像这几个崽子生父之人——颜如渥丹,既秀又俊,这人迹稀少的塞外决计是没见过这样的美男的!
于是妒者愈妒,这夫妻二人当真是天降福祉,命好得未免有些过了。
自然,天下没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十四年间郝天春的身子越来越差,逐渐染上了虚寒之症,每年冬日都捱脱一层皮,好几回险些熬不下来,有好心的邻人连棺材都替他捐了,却硬生生在白思逸的悉心照料下从阎王殿将人捞了回来。
除此之外亦有其他不寻常的事。白思逸脸上的黑金斑纹竟是逐年消褪,露出白皙秀巧的面容,且十四年都容颜未老,依旧是当年风华。
好几回族长领着众人提着刀枪棍棒寻上门来,誓要除中原妖女,却被郝天春领着一群小娃娃拦了下来,跪着求了,叉腰骂了,抡起锄头赶了,连牙都未长全的郝叁姑娘都抹干了鼻涕一口咬在族长手上,反倒叫皮糙肉厚的磕崩了自己一颗乳牙。
族长无奈,郝天春更无奈,只得拖家带口搬得离族人更远了一些,坚定夫妻同命,决不独活。
第十五年,白思逸又生了个带把的娃娃——毫无疑问,名叫郝伍。
这郝伍生的颇历了一番挫折。白思逸分娩之时乃是在冬日,郝天春病的连床都下不了,这荒芜人迹之处更是寻不到产婆,一切全凭白思逸独自一人听天由命。前四个明明生得很顺,偏偏这第五个叫她吃尽了当产妇的苦头,疼的虚汗阵阵,足足熬了两个时辰才将郝伍生下来。
十五岁的郝大少年早熟,强自镇定地抱过弟弟,在他皱巴巴白花花的屁股上狠狠拍了五六个巴掌也不见弟弟哭出声来,登时慌了手脚。
已近虚脱的白思逸让郝大将郝伍抱到跟前,手掌发颤地搭在小娃娃天灵盖上,掌下气流暗涌,内力不绝。片刻之后,白思逸彻底昏了过去。
郝大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就要往郝伍屁股上打,手掌还未落下,只听郝伍“哇”地一声嚎了出来。瞬间风起云涌,天地为之色变,犹如春雷滚滚动地之势。
郝大自己先被吓了一跳,没出息地一屁股跌落在地。隔壁三岁的郝肆亦被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声吓的不轻,当场一泡尿飙在正替他换裤子的郝贰脸上,当即哭声一阵勾着一阵,真可谓是天雷动地火。
之后白思逸转醒,郝大惊讶的发现母亲脸上的斑纹已彻底消失了,气色竟是比过往十数载都要来的好。
郝天春到底没能熬过这个冬天。他只看过新出世的郝伍几眼,连抱他的力气都没有,噙着微笑睡过去便再也没有醒来。
白思逸每天晚上都将四个孩子在隔壁房间安顿好,自己独抱着尚在奶期的郝伍一道睡。
如此过了七个月,白思逸终于在某一日夜里失踪。
郝大推开房门,只瞧见尺余长的郝伍因饥饿而哇哇大哭,而这破屋之中,早已没有了母亲的气息。
族中好心的大娘在三日之后找上门来,塞给郝家几个孩子一些衣物干粮和碎银,让他们自去中原谋生——白思逸的尸身在族群落居不远处被发现,面目已遭人划烂,但凭身形与贴身玉佩能断身份。
父母双亡,则长子为父,长姐为母。
唯一的女娃娃郝叁不过七岁,虽是自小顽劣惯了,翻墙爬树练出来的身手,捉蛇斗鸡练出来的胆量,此刻却是哭的泪人一般,哭着要爹娘。
总算郝大还能拿出些长子风范。十五岁的少年咬碎了一口银牙,惨白着一张脸,愣是没有落下一滴眼泪。他问好心的大娘要了些羊奶,用牛皮囊装着——这几日他早出晚归,走遍了草原寻找母牲畜,情急之时险些割腕以鲜血哺幼弟,硬生生将郝伍一条命吊了回来。
十五岁的郝大背着行囊,右手抱着一岁的郝伍,左手牵着八岁的郝叁;十一岁的郝贰抱着四岁的郝肆,跟着哥哥,一行少年顶着风霜秋雨,爬山涉水,竟当真撑到了中原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