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室无出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抢险当壮年,灌了一耳朵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却仍然有些许叛逆精神,因而对此还能宽容。反倒是蒋夫人先坐不住了。
蒋夫人原本也是闺阁小姐,自然明白后府之中那些明里暗里的算计,为了求个子嗣,请了多少郎中、白喝了多少苦药汤子、又受了多少罪和气,都暂且不提。
然而所有的法子都试过了,偏生就是怀不上孩子。
最后,还是蒋夫人的陪嫁大丫鬟出了个半新鲜不馊的主意——让蒋夫人跑到庙里去求子。
为什么说这主意半新鲜不馊,也是有缘故——古人有说法,庙里求来的孩子是从天上栓下来的,遇上个心甘情愿的还好,若是遇上个不情愿的,恐怕有得他闹。
因此人人都说,庙里求来的孩子若不是成大器,就是大大的不成器。
而这其中,以后者为多。
蒋夫人彼年求子心切,哪顾得上其他,别说生出个混账,哪怕生出来个毁天灭地的魔头,只要是亲生的她就可以谢天谢地。
最终,也不知道是老天开眼,还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总之,在蒋夫人笃信菩萨、与其友好交流的的第三年,终于生下了蒋溪竹。
蒋氏夫妇欢天喜地,广告亲朋,大宴宾客,足见对这个孩子的到来有多么的欢喜。
蒋老爷子也是开心的不得了,给嫡子取了名字犹嫌不够,慎之又慎,又给儿子取了字,即为“君迟”——即君子迟来之意。
随着蒋溪竹长大,众人这才后知后觉,恍然觉得古人的说法还是有些道理——庙里求来的孩子容易走极端。
可偏偏蒋夫人命好,也是合该她有子孙福——蒋溪竹走的,就是万里无一的那个好的极端。
蒋溪竹如今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除了因为他是今上的伴读以外,更因为蒋溪竹本就有为相之才,少时就是个出口成章的神童。
他两岁开蒙,三岁习字,四岁成诗,六岁提笔做文章,经史子集、引经据典,一篇文赋写得文采斐然,把当时的太傅都征服了。太傅是个才高八斗的怪老头,读了蒋溪竹的文章,愣是惊喜成了一朵满脸褶子的花儿,见天跟先帝爷念叨,说蒋家出了个小神童。
蒋家是大虞朝的名门望族,书香传家,每一辈男丁身上都有功名,祖上出过当朝大员,出过封疆大吏,还出过好几位叫的出名的宠妃甚至皇后,名副其实的钟鼎之族、簪缨世家。
先帝听了太傅如此盛赞,龙心大悦,当即钦点,让六岁的蒋竹溪即刻入宫,给时年八岁的太子李承祚做伴读。
那年春末,樽前花下,长亭午桥,年少的他春衫正薄,倚桥傍白杨。
八岁的太子李承祚穿着杏黄的太子常服,走过明德殿,行至崇文馆,在崇文馆前灼灼临风的桃树下,第一次见到还是个少年模样的蒋君迟。
桃花春水渌,少年应如玉,最美不过的初见之时。
直到如今,一晃二十年,太子成了皇上,少年做了丞相……
多少时光,都在弹指一挥之间一去不复。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生浮梦。
人这一辈子,谁也不知道和谁的相遇,就是一见终身误。
蒋溪竹在明灭惆怅的烛火微光里愣了愣神,又皱了皱眉头,翻开案头的几本折子看了又看,如玉君子一般的面容终归了清清冷冷,淡泊宁静。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即使在韶光梦里,他也从来不敢贪那一晌之欢。
丞相书房里摇曳的烛光和挺拔的身影,在飘摇的春雨里恍惚了半宿,最终全都暗了下去。
第二天,一夜的春雨初霁,相府外的柳丝被雨水染得青碧颜色,春、风婉约,透着纱窗绣帘,却依然稍进来些许微寒的春景。
春雨的潇潇之音全部化成了红尘瑶瑟,悠悠充斥了整个梦境。
蒋溪竹昨夜歇息得迟,起身的时候在榻上呆坐了半晌,不知是受了春寒还是被莫须有的消息堵了心,伸手揉了揉眉心,莫名觉出几分惴惴不安的懒意。
白昼未至,夜未分明。
虽说按照传言来说,皇帝八成儿是不会夙兴夜寐了,这么说好像有点儿冤枉他,其实皇帝还是很夙兴夜寐的,只不过兴的恐怕不是地方。
皇帝一人独大,谁也管不起他,满朝文武却没有谁能有胆子开口说早朝罢了,除非这是乌纱帽也不想要了。
蒋溪竹为相几年,从没误过早朝,如今更没有缘由误。
丞相府的车轿早早候在了午门外,只等午门一开,入宫奏事。
午门外已经候着不少官员,各家的车马排成列,井然有序,蒋溪竹到得早,又居高位,没有谁家的车敢僭越地排到前面去。
卯时一到,宫门开启,蒋溪竹下了车,走在一众文官的最前面,然而还没等他走到金水桥前,后面就有个稀里慌张的声音由远及近:“有礼了各位大人,劳驾让一让。”
蒋溪竹被这声音嚷的心慌,又觉得无端熟悉,驻足立住回头一望,果然见身后一个身材敦实的矮胖子像狂奔的野猪一样轰隆隆地朝前奔碾了过来,身后仿佛还带着滚滚黄沙一样的尘埃。
几位身材消瘦的同僚被他挤得东倒西歪,不悦地皱了皱眉头,但是看他奔向的目标儿是蒋丞相,都纷纷有眼色的闭了嘴。
胖官员其名王定安,如今任兵部右侍郎。
他是督察御史这并不算好差事儿的官职出身,却机缘巧合与太傅很投缘,太傅告老还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