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慕华换上身正装出来找他,许正大咧咧坐在后院的藤椅上晒太阳,闭起眼睛,仰着脖子,伸长手臂搭在椅背上哼小曲。
边上的佣人给何慕华撑伞,这片阴影波及到许正,他睁开眼,看到何慕华站在他身边,半个人隐没在黑伞下。何慕华看他的眼神让许正不舒服,觉得刺眼,浑身难受。他抬手挡住眼睛,说:“太阳真大。”
佣人给他们送来解暑的冰饮,许正喝了一口,端详起手上的玻璃杯子。饮料好喝解渴,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普通的柠檬水加了点蜂蜜。他们小时候常喝,柠檬便宜,买一个能用好久。一开始柠檬水里是不放蜂蜜的,可何慕华少爷脾气,偏说柠檬水太酸,许正没办法,只好给他弄来蜂蜜滴在里面。那时候生活拮据,蜂蜜也算得上奢侈品。何慕华从前是少爷,对这些没概念,他当时还在用药,西医开的,中医配的都在吃。帮会里给的补贴,每月在他医药费上都要用掉一大半,何慕华常抱怨药太苦,吃不下,要吃以前常吃的进口水果糖。许正那时候在汽修店当学徒没工钱拿,偶尔还要孝敬师傅,只好去外面又找了份工,拿了工钱就去买些糖放在家里。何慕华贪嘴,有次许正不在家,他想去他床头找糖吃,结果拐杖没握紧,摔到地上。许正回来看他坐在地上咬着嘴唇流眼泪,问他怎么回事,何慕华说瞎话,很快被许正识穿,他吓唬何慕华,说他要不说实话,他就再不理他。何慕华抓着他袖子一边哭一边说:“嘴里苦,想吃糖,摔了一跤,阿正你别不理我……”
许正看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天塌了似的紧紧抓着他胳膊。他觉得好气又好笑,把何慕华抱上床,轻揍了他一拳:“你要以后再干这种事,我不光不理你,我还要揍你!”
何慕华被许正凶神恶煞的模样给吓着了,抓着被子也不敢哭了,小声保证说:“以后再也不敢了。”
许正摸他脑袋,给他拿了颗糖:“摔疼了吧?”
何慕华点头,许正把糖塞进他嘴里:“摔疼了也不喊人来扶你。”
“他们知道了又要担心。”何慕华抹了下眼角,轻声说。许正给他揉腿,笑着看他:“何少,你还懂事了。”
“别叫我这个。”何慕华不喜欢许正这么叫他,皱眉瞪他。许正哈哈笑:“你要是以后管我叫声大哥,我就不这么叫,你说你这没大没小的,我可比你大。”
何慕华鼻子里出气,扭头不搭理许正。许正何少何少地喊他,把他喊烦了,拿枕头扔他。后来许正真的不理何慕华了,何慕华管他叫大哥也没用,他想把他叫回来,结果,许正头也不回地就跑了。何慕华追不上他,他跑不起来,他连走路都得费好大的劲。以前等他,扶他的人跑得远远的,他没办法,只好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的走,被人笑,被人看不起,被打被揍也都得忍下来。他从前脾气大,忍不了,可有些事忍不下去就是死路一条,他自己想了个办法,结果还真被他忍到了出头的一天。
帮派代代相传的龙头棍交到他手里的那一天,所有人都来给他道喜,说他不愧是何老大的儿子,说小时候看到他就觉得他将来肯定有出息,夸他能干,年纪轻轻就当上话事人,了不起。这些从前他见过,后来纷纷离开的人又聚到了他身边。而那个从前就一直在他身边的人,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何慕华双手撑着拐杖打量许正,他的容貌没有变化,只是看上去陌生,冰冷,这种感觉就像他在医院里握住他母亲的手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样。
“外面太晒了,进去里面吧。”何慕华对许正说。
“这里挺好,何少要是待不下去,不如先进去。”许正不客气地说,何慕华笑笑,他确实待不下去了,转身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屋里走。
许正在后院一坐坐到晚餐开始,何慕华在家里摆了三桌,菜色他亲自过目,请来华美酒楼的厨师来家里现做。何慕华那一桌除了丁遥,坐的都是叔伯长辈外加几位实力雄厚的大佬。许正和铜鼓一桌,酒席上许多人他都没见过,铜鼓和他一一介绍,他称许正是自己拜把大哥,才出来不久,还要各位多多关照,带着他给众人一一敬酒。人多话题也多,管皮肉生意的周姐不知怎么说起要成立娱乐公司的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给她出谋划策。洪福安里开娱乐公司的有好几个,投资电影洗钱这事也已经是见怪不怪,周姐有意要搞个拍成人电影的公司,一听这个,大家更来劲了。
何慕华这桌倒没在说这个,虎哥有意无意提他修桥那项目的事,事情闹得大,死伤不少人,上头挺关注,一旦被彻查,说不定要进班房。起先还有人应和他,何慕华却一直没开口,渐渐的,也再没人附和虎哥。许正来给何慕华敬酒时正好听到虎哥在念叨,便对虎哥说:“要不去外头躲一阵子?”
虎哥摇头,“八成躲不过,我公司已经来过好几批条子。”
许正又说:“这些条子巴不得我们出事,好有借口……”
何慕华不想听这些,举起酒杯打断许正:“来来,许正,我敬你一杯。”
许正笑了出来,“何少敬我酒,一定得喝!”
说完,他仰头干了杯里的酒,何慕华给他面子,也喝了个底朝天。丁遥看他,给他倒了杯热茶,何慕华不太能喝酒,手里握着茶杯,说:“你们吃着,我一会儿就回来。”他想去外面呼吸点新鲜空气,也没让丁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