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入夜时分,华灯初上,一座顶悬了二十三面□□凤旗的宫殿外,两名仆役对着身着水色绸丝袍衣的男子深深作揖后便离开了,只留下他立在高大的门外,在烛火下身影斑驳。
君无泪抬眼望去,面前这座金玉镶琢的玉髓宫正是妖王的寝宫,黑暗之中隐约折射着熠熠金光,不凡之极。
距离他上一次五百下鞭刑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忽然接到妖王的传唤确实让他始料未及,心里多少有些忐忑,前后徘徊了几圈后,一咬牙抬手推开了雕刻着九天盘凤的殿门钻了进去。
他穿过长长的廊道,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不久便停在了内堂之外。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之气,他忍不住耸了耸鼻子,略微适应了一下眼前的光线,借着窗外撒入的月光,很快便看到了垂下了纱幔的床帷。
一步步走向玄黑的床榻,他只觉得心跳加快,呼吸艰难,手心里冒出细细的冷汗,眼神却清亮而坚定……
在灵界时,他曾不止一遍的想过,或许就这样与花霏白在无忧山上平静地过上一辈子。每日陪他喝酒遛鸟,漫步林间聆听鸟啼虫鸣,与他并肩坐在树枝上仰望繁亮星空,揽山间夜雨,看陌上花开。
曾经,君无泪在梦中笑得灿烂,忽然鼻子痒痒,睁眼一看却是花霏白厌恶地捏着自己的鼻子,玉指一弯,忿恨地指了指被自己口水淌湿的领口,皱起了漂亮的秀眉。他还没从眼前这张俊美无铸的面容里回过神来,屁股一疼人已经滚到床下了,清朗悦耳的嗓音已钻进耳里——君无泪,我警告你,三日内不准你挤到我床上睡觉!
不知从何时起,他每日梦中总会看到一抹高挑的身影,一袭怒放飘逸的红衣,和眼角下那一枚微红妖冶的泪痣,如蝶翼微微颤动,展翅欲飞。
那人暖色的瞳仁,清澈,悠远,尖尖的下巴微扬,笑涡很浅很浅,身上带着淡淡的桃花香,淡粉色的花瓣纷飞天地间,如雪似歌……
突然画面一转,只见花霏白四肢被钉在四段木桩上,茫然失神的睁着眼,身后早化作一片血海,肠子肚子上爬满了小蛇,一颗鲜红跳动的心脏被恶狗用利齿撕成无数片碎片,映红了半边天,铺天盖地的落下,化作猩红的血河!
啊,不!——阿霏!
“怎么,你深夜潜入我的寝宮,是来罚站的吗?”一道淳厚的男声在帐内响起,烛台上跳跃着火焰发出一串清脆的爆裂声。
君无泪倏地睁大双眼,循声望去,只见夜色当中,一个颀长的身影侧卧于锦塌上,正似笑非笑的朝自己望来,一双略显轻佻的凤眸在黑夜中鹰隼一般犀利,目光深不可测。
君无泪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目力如此之好,一副狰狞的赤红鬼面具将妖王的额头至鼻梁处遮住,下巴莹白如玉,一抹讥讽的笑意犹在唇边还未褪去,靛银绣花的贴身衣衫松垮的挂在肩上,头上也没有用冠束发,只是用金色的锦帕束了,乌黑的头发垂下来,铺满了后背。
自从鳴玉打败了上一任老妖王含章,成为了新一任妖王之后便戴上了一副鬼面具,从不将自己的面貌示人,一双凤眸细细扬起,给人以清冽冷然的感觉,初见仿若万年寒冬的傲雪,再一看却是丝丝柔魅,绵绵入骨。
君无泪的心中骤然一动,那一刻血液在脉搏里变得鼓噪不安,火烧一般,眼前这个男子与花霏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恨意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几乎无所遁形……
眼前一晃,鳴玉冷峻的面容便近在咫尺,君无泪脸上一凉,修长的手指在他脸庞上抚过,心脏霎时漏跳了一拍。
鳴玉沉默地注视着他,表情冷冽,但有一瞬间,吊入云鬓的丹凤眼中起了一丝波澜,随即消散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淡淡的厌恶与一抹邪妄的嘲弄。
“你为了勾引我果然不择手段,居然敢违背我的命令擅自下令撤兵南海三岛,使七重域遭受如此重大的损失?如今你已经如愿了,我对你当真生了几分兴致,接下来又有什么新的花招,我的大护法?”鳴玉收回手,见他突然呆立在那儿一动不动,只是嗡声轻笑。
“先是跟臭虫似的死缠烂打,还有那些稀奇古怪的花招,然后为了能留在我身边多次请命出征,如今又使用这种下三滥的苦肉计引得我对你的恻隐之心。我的君爱卿,接下来你要如何将我勾引上床呢?”
“听说,你在灵界的时候追求过我的新王君,当年闹得满城风雨。怎么,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吗?还是说,花霏白这个靠山没了,你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下一个傍家儿了?”
对方话中讽刺轻视之意如此明显,但是君无泪却像被施了定身咒似的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颜,耳中嗡嗡作响,望着他开阖的红唇,却再听不进一个字……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那些荒诞无稽的少年岁月,早已融入君无泪的血液之中。
少年时的仰慕与追求,‘花霏白’这几个字早已如咒语般,成为了自己的心魔,如没有处理就已经结了痂的伤口,表面看着愈合了里面却全都是脓血,半点也碰触不得。
喜欢他,并非只是年少时的冲动执着,而是一种如溪水长流般的习惯,渗透在每日的言行里,在长久追随着他身影的目光中;喜欢他,就如平日里的呼吸一样,不可缺少,不可遗忘,不可不爱。
然而,曾经有过多少爱慕,如今便有多少痛恨。是眼前这个男人,是他亲手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