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已经空了。
太监哭丧着脸。
“娘娘!宫外的奴才都跑光了,就只剩下我们这几个不知情的……困在这儿……”
当真是墙倒众人推了,仁孝皇后自嘲着。平日打赏过的奴才也都散了,只留着自己困在这儿。
她愤愤地拍了一下桌子,却是无奈。兵败如山倒,自己如今失了权势,没有人再愿意跟随她了。
“一帮狗奴才!紧要关头,全做鸟兽散了!”
“娘娘,您也快逃命吧!听说……”
太监欲言又止。
皇后已猜到太监要说什么,可她仍要听着他,把那噩耗说出口。
“听说什么?”
“听说……皇上已经被刺了……”
皇后这才真正认清了形势,刹那间,有一阵酸楚猛然从她的心中涌出。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此时此刻,她竟然觉得悲伤。这是一种久违的痛楚。这么多年来,她的心一直覆着薄薄的冰雪,可如今,竟全然融化了。
她本觉得自己已对皇上绝望,可不想今日经历生离死别,自己竟还会流泪。她哽咽着,说不出话。
人心终究并非铁石,她的心绞痛着,恰似当年的爱恨纠缠。
她已觉着自己无法思考了,眼泪竟打湿了她身下的被褥,她抽泣着,沉浸在悲愤之中。
如今她与皇上已是阴阳两隔……可……
皇后突然想到了什么。
是啊,马上她就要与她的皇上相见了。
仁孝皇后突然平静了些,仿若经历了生死后的大彻大悟。
渐渐地,她又有了生的意志。
她抹了抹泪,愣愣地坐着。
自己就要在这儿默默地等死么?
她的思绪已经在飘了,可有什么东西又把她抓了回来,叫她想到了什么。
“允业呢?他怎么样……”
“奴才……奴才不知道……”
是啊,她还有她的允业!她似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若是允业还活着,她便有了一丝希望——她已是逃不过了,可她的儿子还在。
想到这儿,皇后突然又念起了允业前几日在永和宫的模样。
永昌王策兵谋反了,那个郑屹之也一定参与其中。
仁孝皇后微微叹了口气——是啊,允业这个孩子,还是太天真了。
她猛然间想到了什么,竟是冲着郑屹之去的。她隐隐生出了一种希望——
她的允业一定还活着。
她笑了笑,像在自嘲。
自己怎么还能生出这样天真的念想呢?
她已是个对情爱没有幻想的皇后了,可此时此刻,她竟生出了些念想来,就似回到了她年轻的时候。
仁孝皇后这一生如此坎坷,或许老天会帮了她的儿子,让允业逃过这一劫?允业若还活着,便是老天对她的补偿了。
这个念头仁孝皇后的心里一遍遍地重复着。她简直是要对自己生出的念想深信不疑了。
太监见皇后久久未动,有些手足无措。
“娘娘,您不逃么。”
“逃……?”皇后举手擦干了眼角的泪,大笑起来,“我再逃,也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她站起身来,走向日日服侍她的下人。
“锁门!替我更衣!”皇后的声色柔和了下来,此时此刻,她那声音竟听上去有些像恳求,“就当是你,最后服侍我一回。
“是。”
这真是乱世中动人的一景。一个伺候日常更衣的下人,用最忠实的心去服侍自己的主子。头饰,衣裳,玉鞋,他一样都没有落下,甚至还格外讲究。皇后也用心体验着,和着那窗外噪杂的兵马声,做着最后的打扮。
要画妆容的时候,仁孝皇后没有让太监动手。她亲自把罗子岱、胭脂摆齐了,一样一样,在脸上涂抹着。
一时间,她觉得好像自己又回到了王府,回到了她年轻的时候。
她的死期快要到了,可她要穿戴体面了死去。她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了一笑,却直想流泪了。
她强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