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礼。”李辰祁语气中似有似无带着些焦虑,南竹只觉手腕一紧,人已经被拽住往里殿走。
身后,一道炽热的目光紧紧尾随,南竹暗叹,却是忍住不能回头。
“哼。”见那俩人身影消失于前殿,齐澜喉头强压下的冷哼轻轻逸出口。才抬脚向内走了几步,一条胳膊横生而出,拦住了他的去路。
齐澜皱眉看去,唯见李辰翔面目肃然对着自己摇了摇头。
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再握紧,最终站在了原地,任由全身慢慢僵硬。
“哎。”李辰翔微一叹,脚下一转,往那里殿而去。
齐澜啊齐澜,何时起竟变得如此沉不住气。想来这南竹,还真是自己小瞧了。
目光一沉,唇边一抹冷笑瞬间即逝。有些人,当真大意不得。本以为留着无害,如今却该考虑是否必除。
毕竟,自己要的,可是能替自己征得天下的齐澜。而非一个因儿女情长成英雄气短的齐澜。
入了里殿,但见南竹跪在龙榻边,依旧是凝神静气般的模样,一如初见他看诊时般。
无怪乎这样的人儿会让齐澜动心。南竹,天生有着连他都不自知的气息,清爽干净,素雅淡然。仿佛不染尘世,不被污浊,遗世独立。
李辰翔见他把脉的姿势动了动,不由取起桌上纸笔,上前几步递了过去。对上那双惊讶的眼,其后是略微惶恐的矮身接过。
“皇弟倒是有心,懂得南竹心思。”
忽来一句,李辰翔心里猛地一沉,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作出与平日宫中的“李辰翔”截然不同的行为来。那隐现又掩藏的杀气不过瞬间,下一刻,心底已有了决定。
南竹此人,留不得。
他日万事落定,必需除之,哪怕会让齐澜与自己稍存间隙。
“哪有。二哥瞧那么仔细,还不是同我一般一直看着南竹。”故意嘀咕着说出口,一瞥唇角:“丑则丑亦,倒是也不算不能接受。这齐澜府里出来的,还算是个能人。”
李辰祁眼中的质疑稍稍褪去,脸上却是一派寻常的笑意:“三弟这是在嘀咕什么?”
“二哥你说,若是父皇病好了,该赏南竹什么呢?”李辰翔笑看李辰祁,虽是问句,却不等李辰祁回答,便又径自接上:“我看,不如就将莫宁赐婚给他如何?让南竹当个驸马,倒也是不错。咱们东霖向来留能人,南竹也算是奇人了。”
李辰祁听闻,那最后一丝怀疑也悄悄散去。看向那南竹,上下打量,不住点头:“好,果然是好主意。”
“只是,赏罚要分明,二哥你说是不是?”李辰翔这番话笑着说来,看看南竹又看看李辰祁:“二哥说,若是……若是父皇……”
“住口!”狠狠打断李辰翔的话,李辰祁一脸愤然:“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出口,三弟,莫要再让本殿听见你这么说。若非,即便是自家弟弟,亦不能轻饶。”
“二哥……”李辰翔惊慌的退后一步,最后垂下头来:“二哥,辰翔知错了。”
李辰祁见状,无奈一叹。上前拍了拍自家兄弟的肩膀:“父皇定然没事。若是出了差池。”语到此处,突然一顿,继而一股煞气毫不掩饰的顷刻而出。“谁也逃不过!”
南竹垂下的头双眉紧蹙,肩膀微微颤抖,状似恐惧。突然被人拖着臂膀,强势的从地上扶起。
头顶飘来李辰祁的声音:“南爱卿,一切有劳。”
连连点头。刚想提笔,外头传来齐澜的声音。
“殿下,药童来送药了。”
“让他进来。”
南竹心思瞬间百转,提笔在纸上写下:药后,南竹想替皇上施针。还望殿下与三皇子回避。
“需要多久?”
一个时辰即可。
不久后,待皇帝服下汤药,偌大的霖宫内,一干公公婢女统统退出了里殿。连得太子及三皇子,还有那齐大将军,一并走了个干净。
取出银针,燃上宁香,南竹走到龙榻旁,弯腰开始施针。
不再下跪,若是可以,亦不想弯腰。
眼前的人——这个曾经重他如山,又轻他如鸿的男人。
自己是真的,不想对他低头。
最后一针,看着手中的细针,南竹却停下了动作。
看着手中的银针静静不动,良久良久,没有进一步动作。内心有惆怅亦有些微感慨,不知作何解释,又作何言语。终究,缓缓回神,停在半空的手,慢慢落下。
一针既下,一切就不能回头。
“唔——”
床榻上之人猛地一阵抽搐,继而一口深褐浊血喷吐而出。南竹抬手,没有内劲,却是迅速熟练的连连出手,瞬间点下对方几处大穴。那本该插于周身的十几根银针,瞬间隐没入对方身体。而那抽搐的身体,这才缓缓平静下来。
床上的老皇帝停止了咳血,一直紧闭的双眼动了动,渐渐张开。
朦胧间,只见一袭青色衣衫在身前晃动,唇边有人在替自己擦拭着。再努力细看,青衣人的正抬着手,一牵一动,竟与自己唇边擦拭的动作如此吻合。
那纤细的身形,淡淡干净的气息,恍惚间,令他忆起了一人。
“青衣……”
虚弱的喘息,几不可闻的声音,却让对方擦拭的动作一顿。
老皇帝没有察觉,只是依稀见到南竹的模样,心底竟生出一股痛来。
久违的感觉,十多年了,他还曾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他老了,确实老了,若是青衣在,也已不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