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别躲……”
他慌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玉铃铛,圆润的形状,外形雕琢成一条跃起的鲤鱼,浓郁得仿佛能够流淌起来的绿色——这东西若是正儿八经拿出去买,足能抵得上一个村庄一年的口粮。
然而此刻这枚贵重的玉铃铛也不过是个吸引孩子的玩具。
男人晃了晃玉铃铛,装饰的坠珠撞击发出声响,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在静谧的林中扩散开来,只听到一声“沙沙”的轻响,那那孩儿果然被玉声所吸引,从浓密的树冠里透出一颗脑袋来,依旧是古怪且静默地看着他。
“想要吗?”男人晃了晃手中的玉铃铛。
男孩视线追随着他手中的铃铛,却他对方靠近的时候躲开了。
“你不喜欢这个?”男人有些错愕,忍不住费力朝前走了两步,“我还有……”
正在他挖空心思再想找什么吸引男孩的时候,对方却忽然朝他伸出有些苍白,却饱满圆润的手臂。
男人面上一喜,却忽的收回了手里的玉铃铛,道:“我把铃铛给你,你带我离开这林子子,找到渠吴古国的旧址可好?”
渠吴古国的旧址?
歪头看着男人,仿佛在思考怎么才能获得那个玉铃铛。
男人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玉铃铛,背后沾满黑色污迹的短刀却一点一点抽出来。
过了一会儿,男孩似乎被男人说动了,又伸出那白玉莲藕般的手臂,身体慢慢从树后挪出来。
“对……过来……”男人微笑着,慢慢朝男孩儿靠近,一只手高举着玉铃铛,一只手慢慢的从身后抽出……
一柄弯刀忽然从天而降,将握着玉铃铛的男人斩杀于树下。
浓稠的黑血飞溅在男孩白皙的脸上——
男孩用手指沾了脸上的血迹,放在嘴里轻轻允吸了一口,脸上瞬间露出一切诸如阴郁、仇恨、痛苦绝对不属于孩童的神情,仿佛无数岁月与灵魂在那双漆黑的眼中挣扎,被压制,复又挣扎……
然而仅一瞬间,他便恢复了孩童般的宁静,睁圆漆黑的眼珠看向面前忽然出现的男人——
这个人长得与越民不同,有着北方民族高大的骨架,筋骨粗壮,皮肤略微干涩,面容普通,却有股历经无数生死的杀气——那种从无数残酷战场上存活下来的杀气。
与此同时,这人身上又隐隐散出浑浊的死气,眼珠灰暗没有光泽,肤色泛着死尸一般的青白色斑块,握着弯刀的手臂充满力量,却僵硬。
“你是就是渠吴人供奉的那个?”
高大的男人忽然出声问道。
男孩眼珠动了动,没有做声。
“说话!”高大的男人再次开口,手里的弯刀压向男孩的脖颈,“你知道我是谁,不是么?”
男孩眼睛危险地眯起,猛地向后一缩,仿佛弹射一般钻进树冠里,不一会儿,又“沙沙”作响,探出一张苍白的脸,朝着那高大的男人开口道:“自然,我自然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男孩的声音清冽而悠远,却又隐藏着邪恶的蛊惑。
“你是北夷人主的傀儡,是他脚下最忠诚的奴隶,是他手中永远不会反噬的尖刀,可是……”
男人僵白的脸上神情微动,正要开口,却听得男孩继续说道:“可是你永远看不懂你的人主,因为他早已经把自己那颗金子般的心献给了另一个人。”
男人看着他,看着天真而鬼魅,空灵而险恶的越部男孩儿。
“得到人主心的是耿少潜。”男人捏着弯刀神情木然地说道,“我就是耿少潜,只为人主而活着的耿少潜。”
“你是吗?”男孩儿裂开嘴,笑得让人不寒而栗。
男人木然站在树下,身姿站得挺拔,如同一杆钢枪,下颚却绷紧了线条。
“傀儡是没有记忆的。”男孩手掌撑着脑袋,漫不经心地将发梢咬在嘴里,“这世上没有人记得他曾经为耿少潜付出了一切,除了他自己;这世上没有人记得他曾经为之心动的那些美好,除了他自己;这世上没有人能够体会他曾经经历的那些痛苦和绝望,除了他自己……你说,他死后还能留下了什么?你还敢说……自己是他想要的那个人吗?”
男孩儿低头看着男人,看着他面色由青白变成灰暗,由灰暗变成一片木然。
【你不是他。】
北夷人主,那个改变了北夷十五部落命运、拥有他过去和未来的男人,除了最后这一句话,从没有正眼看过他。
唯一的一眼,口中含血,嘴角带笑,就像一柄无形的刀子,生生刻在他本该僵死的心脏上。
男人的手指抠挖进坚硬的树干里,口中重复着“我就是耿少潜”,神情木然。
树上的男孩顿时露出吃惊的神色,凑上前,鼻子嗅了嗅,疑惑道:“不该啊……这傀儡竟然有魂魄……”
男孩忽然闭了嘴,眼中透出一丝诡秘的笑意。
“耿少潜。”男孩出声道,“想要救你的人主吗?”
男人自残般的举动戛然而止,死气浑浊的眼珠看向树上的男孩。
“强大如我,的确有着改变一个人生死的力量,只是……” 古老的巨树发出可怕的声响,男孩天真地趴在树枝上摇晃着,脸上露出妖冷残忍的神情,“你确定要借用这种力量吗?”
尾音既轻且翘,仿佛一只扎向血肉的钩子。
男人看着他,青白僵硬脸上没有丝毫迟疑:“我愿意付出一切。”
男孩儿看着他,忽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在幽暗的树林里,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