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
景阳……
你骗我……
骗了……我?
所以……所以……
这才是真相么?才是真相么……
脑海里,一幕幕过往还是那么清晰,跪在爹爹坟前的他,三指向上,说着什么,什么……
我,冷青翼,将伴随辅佐景阳一生,不离不弃,永不分开!
嘴里发苦,四肢冰冷,心口漫开抽痛,眼前开始模糊不清。
“喂,老头小心!”
“小心那个疯子!”
“快躲开!喂!”
“哈哈……死吧死吧……统统都死掉吧……死了好……一了百了……”
“唔……”身子随着冲力撞在了身后的马车上,冷青翼睁着恍惚的眸子,垂头去看。
廉价的竹柄刀,翠绿的握柄,被双手交握,一只手帮着另一只手,将刀子送进了他的身子里,鲜红染上了翠绿,妖艳得吓人。
不疼。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妇人,鼻间分明嗅到了那一直属于娘的淡淡皂荚香,记忆中的香气,暖暖的,柔柔的。
替他梳发的娘,替他缝衣的娘,替他温饭的娘,替他守门的娘……
“娘……”含混着血沫的呼喊,隔了十二年,笑容不变,微微颤抖的手,抚上妇人凹陷的脸颊,“小翼……很想您……真……”
噗嗤——
话未说完,血肉悲鸣,眼前血花飞溅,灼烧着寸寸肌肤,冷青翼瞠大了眸子,看着从妇人左胸穿出的箭端,抬首去望,远处屋顶上,一排持箭的弓兵,为首的男子,弓半垂,百步穿杨,洋洋自得。
“娘……”冷青翼努力撑着不断向地面滑去的妇人,没有哭泣,没有惊慌,空洞洞的眸子,掩不住的悲伤,生命消逝得很快,一如这十二年,不过也是弹指一挥间。
“冷……郎……”妇人无力地靠着冷青翼,像是靠着这一生最爱的男子,死前一刻,心沉静下来,笑容绽放,“小……翼……还是……孩子……我……我们……不怪他……好……好不好……”
“……好。”冷青翼站立不住,顺着马车壁抱着妇人滑坐在了地上,双手抱得更紧了些,也跟着笑了起来,“下辈子,我们还是一家人……再也不让小翼离开我们……好不好……”
“……嗯……我都……听你的……”妇人乖巧地点了点头,略显羞涩地缓缓闭上了眼睛。
“……”冷青翼慢慢抬起眸子,看向呆立在不远处的一群孩童,眸子里一片深黑,“要你们把她赶到这里来的人……给了你们什么?”
“……”几个小点的,早已被眼前的一切吓傻了,胆子稍微大点的,哆哆嗦嗦地答道:“每,每人十个馒头……”
“……”冷青翼笑而不语,又垂下了头,看向怀里的妇人,十个馒头……
这世上,有巧合,但巧合太巧,便绝不仅是巧合。
必经的镇子。
消失了十余年的人。
直冲着他的马车而来。
排列整齐的制裁者。
没能立时出现的莫无。
……
一双黑布官靴走到他的面前,头顶上方传来了质问的声音:“你是冷青翼?”
“你回去和你的主子说……”冷青翼不抬头,用衣袖轻轻抹去妇人脸上的血渍污迹,“谢谢他,把我的娘放了出来……在这镇子上等我……这份大礼我收了。”
“……”男子惊愕,怎会如此清楚,环顾四周,究竟哪里暴露了那么许多讯息?!
这个女人十余日前来到这个镇子,他的主子交代,只要镇子来了外人,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就让孩子们赶了这女人过去,如果有外人被她伤了,仍是没有什么反应,就当场处决了那女人,再把那外人杀了。
“还有……你和他说,多行不义必自毙,人在做天在看……”冷青翼继续说着,耳边听到了抽剑的声音。
“还有么?”男子冷然问道。
“没了。”冷青翼抬起头来,看着男子,一字一句说道:“你的人,缠不住莫无太久……一路走好。”
话音落,颈间一凉,头颅落地,那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和惊恐。
“……”人倒下,现了莫无黑衣沾血、剑上染红的修罗模样,他走到冷青翼的面前,双拳握紧,浑身僵直,“我们走。”
“莫无……”冷青翼仰头望着莫无眸子里显而易见的自责,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看向莫无身后屋顶上的弓兵,“我想,杀了他们……之后再走……”
“好。”不见丝毫犹豫,莫无一双黑眸早已溢满了杀气,转身,望向那屋顶,踏地而起,迎向那飞射而来的箭雨。
“娘……”冷青翼静静抱着已死去的人,看着四散逃走的孩童、乞丐、路人,看着在莫无面前纷纷断裂的箭羽,看着屋顶之上东倒西歪的弓兵,“下辈子……我还要做你和爹爹的孩子,说好了……”
拉起妇人的小指,与自己的小指勾在一起。
小翼,娘和你拉钩钩,明日,明日肯定带你去山上玩……
好!说话算数!我们偷偷去,不告诉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