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台上摆着一本展开的笔记本,上面层层叠叠写满了字,因为重复地写,所有的字都已经糊成了漆黑的一团。
只有两个字的轮廓,特别明显:虫子。
“谢谢。”
周一秋没想到老人会回答,他刚才已经见识过她对儿子和护士的无视了。
“不客气……”他看到老人露出的手腕,枯瘦得像是骨头上覆盖了一层皮肤,青色的血管像是要凸出来了,他想了想,在后面又加了两个字,“……妈妈。”
“景宸。”老人背对着周一秋,喊自己的儿子的名字。
“他……哥哥去外面了,马上……”
“我好像看见一秋了。”老人抓起笔,在纸上,胡乱画着圈。
“呃……”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周一秋心里有种复杂的感情涌了上来,好像面前这个苍老可怜的老人,真是他的母亲一样。
“他可怜,你要对他好一点。”老人说。
——周一秋觉得这个老人可怜,想不到在老人的心目中,他自己也是可怜的。
“不行,还是不要对他好了,”老人突然又说,话风也是陡转,“他太可怕了,小孩子……怎么能……像恶鬼一样……”
周一秋僵在原地,原本想抚摸老人肩膀的手也停在了半空。
老人的手在不住颤抖,连笔都快握不住了,画出的圈因为颤抖带出了一个个古怪的棱角,像是妖怪的头颅。
“他还那么小……”老人几乎喘不过气来,被恐惧攫住了咽喉,但还在继续说,“他还那么小……怎么能杀了……还把头颅带给了我们……”
周一秋的耳边像是有一个惊雷轰鸣,眼前一阵模糊,天地在疯狂的旋转。然后,视线好像穿过了一团血雾,停在了一扇高大的门前。
一只孩童的手敲了敲门。
周一秋认出那是年幼时候的自己,满面尘土,气喘吁吁,跑了很长路的样子,汗水沾湿了短发,背着一个。
门打开了,门里站着一个穿着警服的漂亮的女人。
从眉眼看,正是景宸的母亲,比现在年轻很多。
“一秋,你怎么一个人来了?”女人惊讶地说。
仿佛有一股吸力,周一秋的意识回到了幼年时的自己体内,仰着脸,看面前的女人。
——现实里,是他俯视着年老的养母,回忆中,却调了个儿。
女人神情微微一变,显出紧张的样子,蹲下身,双手按住他的肩膀,问:“仲言呢?隽云呢?”
——景仲言可能是他的养父,周隽云是他的父亲。
她的力气很大,好像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用力摇晃幼童的肩膀:“你爸他们呢?!人呢???”
她是警察,景仲言也是警察。
周隽云是个富商。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朋友?敌人?
成年的周一秋思想禁锢在幼年自己的身体中,被未来的养母摇晃着,还在迷茫的分析。
年幼的周一秋终于有了举动。
他放下背上沉重的背包,双手举起,送到女警察的面前:“爸爸让我带给你。……让我马上带给你……一分钟都不能耽误……”
面前的女人眼睛空洞无神地盯着他,颤抖着手接过了背包。
“啊!!!——”她打开看了一眼,就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哀嚎。
——背包的底部,有暗色的水渍,正在渗透出来。
——女人的手还在颤抖,不过由年轻白皙的手臂变成了面前干瘪枯黑的。
她的颤抖成功传染给了周一秋,周一秋能听见自己牙关在打架的声音。
——这是什么?巫术吗?她给我洗脑了吗,把一些编出来的荒诞事情强行塞进了我的脑海。这个女人,是巫婆吗?
周一秋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所有意识。
第3章
周一秋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很长很枯燥的梦。
梦里他回顾了下自己截至到目前的短暂的一生,基本上是乏善可陈的,父母亲过世得早,容貌都快不记得了,如果不是前不久被当成杀人嫌犯被关了几天,将来回忆录上都没什么东西可以写!
把今天过得像昨天,把今年过得像去年,十几年都是如此。
——他不记得自己年幼时是不是被人收养过。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伏在轿车的后座,姿势极不舒服,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有人往他脑袋下面塞了一个靠垫,才让肩背稍稍好受了一点。
“醒了?”轿车前座上有人说,是景宸的声音。
“醒了醒了。”周一秋觉得浑身都疼,坐了起来,先是被后视镜里自己的脸吓了一跳,“我靠我脸怎么了?”——后视镜里,他的脸上,有一片红肿淤青。
然后立马又发现了其他不寻常的地方:“我的手又是怎么了!”他的两只手腕被紧紧绑在了一起,用的工具好像是领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