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先皇的遗愿,太后的善待,恐怕当今皇帝真正希望的,并不是自己留在他身边,而是自己不复存在在这世上。
每想到这里,岑修儒便不禁有种厌世的念头,觉得这么下去还不如死了算了。
可现如今要考虑的并不是这些,而是父王和母妃的安危。信中所说母妃病重,可却是母妃的字迹和署名,可即便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他也必须回去,否则他那年迈的父王和母妃,一辈子没经历过大风大浪,如何能顶得住这种云诡波谲。
在皇帝寝殿待了一阵子,岑修儒终于是坐不住了。装作移步书案,经过屏风旁往内殿外瞥了一眼,暗数了一下,站着四个护卫。看来要他们同时离开是不太现实的。
好在书案边有窗,虽然小了些,但岑修儒体格纤细,将外套褪了,试了试倒正好肩宽。
岑修儒尽量放轻声音,撑着窗棂一点一点往外挪,终于头重脚轻的摔在了窗外的空地。还好发出的动静不算大,不敢呼痛,他忙伸进窗棂将外套取了出来,一面披上一面便往最近的回廊处去了。
尽管深知宫中层层峦峦,守备森严,却也不得不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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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岑修儒被宫中巡守士兵逮住,押送回了寝殿,皇帝毫不觉得意外,宫中戒备森严,本就不是岑修儒能逃得出去的。
尽管如此仍是觉得烦心,放下手头的事务,皇帝便领着秦公公往寝殿去了。
远远的便听见哭声,皇帝皱起眉来,迈入内殿,绕开屏风,果然见到岑修儒趴在书案前轻轻抽泣的背影。他毫不掩饰脚步的走近,直至站到了岑修儒身后,对方才是听见动静,从衣袖中抬起头来,转身用哭红的眼睛望了望。
“皇上……”岑修儒一怔之下,顾不得擦擦脸,便立刻回身跪了下,“请准臣回陈州。”
方才被逮了回来,心里越想越急,太担心父王母妃,又回想到幼时承欢膝下的种种,他便忍不住哭了起来。平日里,出于皇帝的顾虑,他只能留在京城,无法伺候在二老身边,已是罪过;可如今,若是父王母妃真当在危难之中,他这个做儿子的还是只能在京干坐着,又何以尽孝道。
已打草惊蛇,秦公公加派了人手,他是再也逃不出去了,唯一的希望就是皇帝能开恩,放他回陈州一趟。
皇帝见他那模样心中一抽,他经历过丧亲之痛,自是明白这种担忧的,原本苛责的话也收了起来,上前将哭哭啼啼的岑修儒拉了起来。皇帝拉着他到一旁的软榻上边,温声道,“坐下。”
皇帝一面用袖子擦拭他的泪水,一面道:“朕知道你担心父母。只是此去陈州凶险非常,你若是去了陈州,莫说是救人,恐怕连自己也是卷了进去。”
一听这话,岑修儒抽了抽鼻子,忍住了哭声,连连摇头:“皇上放心,臣自当会小心行事。”
皇帝不置可否,思忖片刻,便反问道:“那么朕只问你一句话。你心中究竟是有完全的打算,还是不过就一门心思想陪在双亲身边?”
“……”
岑修儒开了开口,却发现这一问简直一针见血,直指他的内心。他对王府如今的状况根本全然不知,接到信之后便感到心急如焚,只是想着,信上既然让他回陈州,那么他回去事情自然便会往好的方向发展,却全然没有考虑过整个事情的走向。
皇帝见他不出声,叹了口气,在一旁坐下:“朕不能让你涉险。……朕亦有安插眼线在河南一带,不如静候一阵子,等线人将陈州如今的详细情况传达,再做决定。”
岑修儒听皇帝细细道来,才是明白对方的考量比自己深得多,可如今毕竟是父母的安危,他是想要冷静也冷静不下来,只能追问:“皇上的消息,几时能到?”
“不会太久。若陈州真有变故,应当不会比王府的家书晚来多久,朕想这几日就能到。”皇帝答完,突然皱起眉来,仿佛喃喃自语一般说道,“若是事态真是严峻,朕恐怕是要召回南边的军队。”
岑修儒虽归属礼部,却还是知晓南方战事,当即便是一慌:“若是如此,沿江九郡岂不是拱手让人?”
皇帝却摇头,道:“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内。取舍之间权衡利弊,才是治国之道。”岑修儒读的兵书不多,不懂治国,却也知道皇帝说的话总是在理,可沿江九郡毕竟不是小事,还要再劝,皇帝却是抬头看了看天色,转移了话题,“时候不早了。饿了吧,朕命人传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