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眉间似有几分愁,从自己怀中抬起软白的小脸,一双眸子比星萃还要亮上几分,她就这样固执地看着自己,让人无端心疼。殷瀼不由得抚了抚晚香的脸蛋,安慰地笑道:“怎么了?今日都没有兑现承诺,堂嫂等你的好吃的,可生生等了一下午。”
“若有什么,争而不可得,歆慕却注定不完满的,堂嫂会怎么做?”晚香紧紧地盯着殷瀼的眼睛,似乎要这份淡然从容中挖出一些波动。
殷瀼不知晚香为何忽然说出这样的话,她只一如往常一般,轻声细语道:“这世上,没有什么圆满的东西。堂嫂不是教过你吗,若喜欢得太甚,不过掌心攥沙,攥得越紧,沙子便流失得越快。有什么歆慕的,便用尽全力勇敢地去追逐。但倘若真的没了法子,亦要学会放过自己,不可学那扑火的飞蛾。退而求其次,对谁都好。”
她的声音这样温柔,像永远不疾不徐的河水一般,缓缓流淌进自己的心田,沿着血脉缠绕。奚晚香鼻子发酸,不敢让堂嫂看到自己的模样,便枕了下巴在她的肩上。
堂嫂说的丝毫没错,清瑟小姐姐亦是这样做的,她努力追逐,明白不可得后,便委曲求全,嫁人不过满足世俗的期待,从此便可继续追逐心头之好。
可晚香偏不。或许是她尚且年轻,现实还未曾让她见识过它的严酷。晚香闻着堂嫂脖间发稍熟悉的淡香,手指抓着堂嫂的衣袂,近乎执拗地说:“不肯退步的,少了什么就是少了。”
殷瀼有一瞬怔然,却又极快反应过来,微笑着问:“难道小晚香是看上哪家公子了?”
晚香默然不语。
看不到小丫头的表情,只觉得她抱着自己的身子有些僵硬,殷瀼忙道:“没事,晚香年纪也不小了,马上十四了,是该春心萌动的时候了,姑娘们这个时候订亲的亦不在少数。是上次的那个钟家哥哥?还是别的什么小伙子?若你真的喜欢,堂嫂帮你……”
“喜欢的是堂嫂。”奚晚香是咬着牙说的。说完,甚至连自己都有些惘然。兴许是心声?明明自己全然没有这样打算,可就是迫切地想要打断堂嫂的话,迫切地从心肺之中溢了出来。
殷瀼嗤笑了声,温暖的身子在自己怀中,两人似乎已经融在一起。不可否认,听到这句话的殷瀼还是十分感动的,怔忡片刻,便旋即清醒过来。终究把她当成了一个涉世未深的丫头,一下一下抚着晚香倔强的脊背,说:“傻姑娘,堂嫂算什么呀。会有那个人的,他会打动你的心,和你走一生的。”
奚晚香深吸了口气,终于把头扬了起来,认认真真地望着殷瀼的眼睛,说:“不会有的。”
殷瀼微微摇了摇头,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喜欢这个小丫头,从第一次见面,透过朦胧的红绸,那小小的不知所措的身影。可喜欢是世上最没用的感情,它只会让人昏了头。殷瀼庆幸自己还算清醒,她没有晚香不管不顾的冲动,她只愿两人一世周全,相濡以沫。
江宁来信了,奚远镇亲笔写的书信。
说是奚家在江宁的生意十分顺畅,建康、两淮一带没有受到瘟疫的冲击,因此父子两人皆安康平安。又说为了安抚家里,看望瘟疫之后的老太太,父子俩几年决定一道回永州过年。
信中还夹着几张银票,总计有一百两之多。想必父子俩在江宁的生意果真兴旺不俗。
收到来信,奚老太太终日提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原地。连午饭都多吃了半碗,面上尽是心满意足。反倒是奚晚香,从宋妈妈口中得知这一喜讯之后,一反常态地显得有些落寞寡欢。
像个黏皮糖一般常日跟在少夫人身边的奚二小姐竟没有一早便跟着少夫人一道去钱庄,见到二小姐一个人在后院踯躅,谨连觉得好奇,便过去瞧了瞧。
只见二小姐踮着脚站在梅树下,吃力地捧着一个竹篾斗箩,仰头一粒粒摘着初绽的素心腊梅。本该戴在头顶的帽兜滑落在肩上,不少黄澄澄的小小梅花点缀在她绒绒的发间,空气清冷,呼出的气都团成一片片的白雾。
谨连本不想打扰二小姐,只是竟被晚香发现了自己,她朝自己挥挥手,高兴地笑道:“谨连,帮我去厨房取些蜂蜜可好?”
虽不明白二小姐要蜂蜜做什么,谨连还是帮她拿来了蜂蜜。回来的时候,发觉二小姐独自坐在梅树边的六角小亭中,一丝不苟地从方才斗箩中挑选形状饱满的腊梅,又一朵一朵地将她们安放在手边的丝帕上。那般专注而小心的动作,似乎是在做什么极其重要的大事。
梅花浸蜜,渍泡三日,芳香全然存入蜜糖中。再取一坛小小的白酒,将梅花蜜尽数倒入其中,加以三四大枣、当归、碎龙眼,加盖密封。
谨连还是不明白,二小姐这是在干什么,又神神秘秘地不让自己告诉少夫人。谨连以为不过是小姑娘一时学着酿酒来玩,便一笑置之,并未多做关注。唯一感慨的便是,如今二小姐倒是心灵手巧了许多。想到四年前初次下厨,那手忙脚乱的场景想起来便让人觉得有趣,用尽努力却只作出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甜腻“发糕”。当年手脚拙笨的小丫头,如今竟能学着自己酿酒了,这着实让谨连啧啧称叹。
冬至一过,奚家经商三年未归的嫡孙奚旭尧便驭马车从江宁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台门镇。
棕色大马在奚家大门口打着响鼻停了下来,藏青马车内撩帘步出一个高大挺拔的青年,眉目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