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了就不能说话了。”老先生用一种略带俏皮的语气说,“平时倒还好,但今天我不希望我半路出了错。”
“您的意思是?”夏尔身体微微前倾,作虚心状。
“我的意思您应该明白,就如同我明白您的一样。”米隆先生说。他端起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杯,抿了一口,舒适得眯起了眼睛。
“您看,您从巴黎来。那可是个大都市,什么样的东西都有;波尔多充其量也就是块葡萄地。”
“您看,您还是个年轻人。恕我直言,就算我年纪大了,也知道年轻人的爱好不是检查葡萄藤粗壮与否,也不是在酒窖里捻着一把土、看它有多湿。”
“我还听人说,您的家族在巴黎和公爵阁下签下了今年最大的葡萄酒单子。”
“这三样加起来,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米隆先生说一句就喝一口茶,所以说得很慢。夏尔还没听他说完,脸上就已经泛起了笑意:“当然,您当然都知道。”
“您瞧,就连我这样的老人家,都被您这样的甜言蜜语打动了啊!”米隆先生板起一张脸,但他眼角扬起的皱纹出卖了他:“就说实话吧——您想要这座庄园,是吗?”
这话听着味道不太对。因为米隆先生的妻子已经去世,膝下无子,也没有其他亲戚能继承他的遗产。按照民法典,当米隆先生也去世,这座庄园就会自动充公:政府将派人来清点财产,以便公共拍卖。
正因为这点,有不少人明里暗里地希望让老先生签下赠予财产的协议——虽然米隆庄园和拉菲差距挺大,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还是比普通餐酒好两个档次的。
“不是想要,是想买。”夏尔赶紧补充道。他看得出有戏,但看不出老先生想怎么处理这件事。毕竟人昨天才说过,他爱这里、要为这座庄园奉献毕生精力。这样的人,绝不会轻易松口。
米隆先生从圆形镜片下打量了夏尔几乎半分钟。然后他终于再次开口,问的却是:“如果你有一座葡萄园,你想要它做什么?”
“我想要它能长出最好的葡萄,酿最好的酒。”夏尔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本来就没打算在波尔多地区进餐酒,就和安托万想的一样,没必要的事情就是浪费。而在这样的区域酿酒,品质不拔尖就没有意义——拔尖了才能更好地远销国外,才能为他下一步计划打下名声基础!
“这就是我毕生的梦想。”米隆先生先是肯定,然后又反问道:“但您知道怎么做吗?我愿意用我的一生保证,这绝不是想想就能成功的事情。”
夏尔望着老先生眼镜的银框,完全明白对方今天为什么要把下午茶选在室内了。
这次谈话比之前持续得都要久。夏尔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不过他有让人带话,说晚餐不用帮他准备,也不至于让其他人白等他。但在他拧开自己卧室的门把手时,听见背后的门咔哒一响。他干脆停住了,转身去看——拜勒梅尔夫人所赐,他和维克托住对面。
“你搞定了?”维克托穿着睡衣,一手还撑在门边上,语气漫不经心:“米隆先生很喜欢你,我觉得他点头就是迟早的事。”
夏尔扫了他一眼。这时代的睡衣挺严实,什么也看不出;但维克托这种仿佛狮子在慵懒地打呵欠的表情,他确定十分招人。“然后?”他干脆地抱起了双臂。既然只有他们俩,那就没必要客气了。
“然后?”维克托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好像很想笑。“从葡萄地到庄园到酒窖,米隆古堡的售价保守估计不低于五十万法郎。”他上下打量着夏尔,语气变得肯定:“但米隆先生给你开了优惠价,让我想想……”
夏尔表情不变。“二十五万法郎。”他干脆地说。
“哇哦。”维克托这才有点惊讶。“这可要赔本!看起来他是真喜欢你,这样的价格……”他微微摇了摇头,自己停住了,又说:“那这样你就只需要借贷一百二十五万法郎,也……”
还没等他说完,夏尔就朝他伸出了一只手,掌心向上摊平。
维克托顿住了。他又不蠢,夏尔在这种时候伸手,明摆着是向他借那二十五万法郎。“我以为你至少会先和我保持距离?”他这话里带着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