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韩休宁的眼睛仍然望着门外。
“娘,”百里屠苏沉默半晌,又道,“……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种干涩。
韩休宁再次点了点头。
握着勺子的手蓦地一抖,那滚烫的粥登时滴下来,瞬间落在韩休宁的衣衫上。
*
百里屠苏沉默半晌,将勺子放回粥碗中,起身轻轻递到方兰生面前。
方兰生连忙摆手:“你、你喝!”
百里屠苏低头望了他一眼,“不饿。”他直白地拒绝道。
百里屠苏知道在这废墟一样的乌蒙灵谷想喝到一碗像样的粥并不容易,他刚才就闻到了那粥的味道,虽清淡,却也能勾起人七八分食欲。
方兰生愣愣地把粥接到手里,他坐在房间角落的一个矮凳上,抬头见木头脸始终闭着眼睛坐在他娘身边不讲话,再低头看手里快凉了的粥,方兰生端起来喝了一口,心里慢慢想着方才木头脸的娘那让人看不懂的反应。
他想不通,百里屠苏也想不通。两人坐在屋里守着,中途晴雪和红玉进门来。方兰生不知何时已经抱着膝盖在角落里睡了过去,晴雪坐在韩休宁身边望着韩休宁与一旁闭目养神的百里屠苏,不由得担忧地皱起眉头,红玉则站在几人身前,静静望着那兀自在深夜里不休不眠睁着眼睛望着屋外的韩休宁。
方兰生并未意识到这一夜里少了点什么,百里屠苏也丝毫没有觉察到,当他早上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他看向周围,也丝毫没有娘的身影。
“娘……”
他低唤一声,下了床站起来,风晴雪听见了连忙从隔壁推门进来,跟他说巫祝大人就在隔壁屋子坐着。
“苏苏半夜煞气忽然犯了,红玉姐便扶你来这里休息……”
百里屠苏听了,丝毫没有留意那煞气之事,他匆忙闯出门外,“……娘!”
果然看到韩休宁就端坐在长塌上,只是并没有理会他。
这对百里屠苏来说就很好了。当他一觉醒来,发现娘并不在身边,极大的恐惧和慌张瞬间占满了他的脑袋。
……难道娘并没有活过来。
……难道……这都是梦……
现在百里屠苏坐在韩休宁身边,尽管对方仍然不言不语,不吃不喝,连看也不看他,百里屠苏也觉得娘是在他身边的。
像方兰生这般,其实无法完全理解百里屠苏对他娘亲的感情,他只能静静坐在一边,有时被襄铃拉出去找吃的做饭,有时替大家缝一缝被褥御寒,有时去山谷里打水,烧热了给大家用。木头脸需要照顾他娘,所有的重活儿基本都让方兰生和尹千殇担了,尹千殇砍柴劈木,方兰生就只能挑水做饭了。
红玉夸他越来越懂事了,会干活,知道不去烦公子,不和公子吵架了。方兰生揉着自个儿酸痛的肩膀,嘟嘟囔囔道:“不稀罕和他吵架……”
红玉听了这话,还以为他和百里公子又闹什么矛盾了,可白天见他两人在屋里待着相安无事,还和和气气地说话……
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木头脸的娘始终都保持着第一天的样子,她不吃不喝,不动也不睡,别人问她话她只会摇头点头,可想听她说更多是断然无可能。眼睛永远只望着门外的方向,白天有时会忽然起身要走出去,百里屠苏谨记着欧阳先生之前的告诫——“不可行于日光下”,每每都上前把她拦下来。
夜里煞气发作,白日里也是筋疲力竭,谁都能感觉到百里屠苏愈发沉默,连空气里都是一股子压抑,甚至襄铃也察觉到了,她胆怯地看着周围人,是一点声音都不敢出。
直到有一天,百里屠苏手里端着方兰生递给他的甜粥,见韩休宁还是不喝——
他无法再等下去,十多天,人不吃饭怎么能活。百里屠苏放下碗,转身要往门外走,晴雪上前拦他,被他躲了。
“我去寻些娘爱吃的东西,劳烦诸位先看顾着她。”
他回头对晴雪她们说,不等对方阻拦就提着剑消失在门外的夜幕中,方兰生在屋门口坐着,一不留神就见木头脸跑出了门,他慌忙站起来,就听身后红玉朝他喊,“猴儿快跟上公子!”
*
夜幕中的乌蒙灵谷,连空气都带着几分压抑的意味。方兰生踩着脚下摇摇欲坠的木桥,在一片雾气中朝木头脸消失的方向跑去。
穿过山谷中央的圣坛,方兰生延着一条路漫无目的地走,他回过头看向自己的身后,又转过身看向前方。
“木头脸!”
他喊道。
山谷里只有他自己的回声回应了他,缠缠绕绕在绵延的群山中,百里屠苏走在通往红叶湖的山路上,耳边隐隐约约听见了有人在喊他。
他并没有理会。
*
方兰生在山里迷路了,某种程度来说也是必然的。他在这山上绕了好几圈,走了许多重复的路,可还是连个人影也没见到。就在刚才,他刚从一个猩猩的洞穴里钻出来,那浑身恶臭的大猩猩被他一掌打翻在地,无力追他,可方兰生还怕山洞里有什么,只得没命地往外跑。
他跑了很远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转身看自己外衣已经破了,后背被那猩猩爪子划了长长的五道,左手也流着血,疼得方兰生直抽气。
月上天边,百里屠苏半蹲在红叶湖边的一棵树下低头看着地上一个被泥土埋去一半的木片,他在这山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好几个时辰,不要说娘爱吃的东西,他连一样能吃的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