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楚宁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你受伤了。”
“嗯。”
“放我下来。”
楚宁用哭得干涩的嗓子重复道。
“放我下来,扔掉我。”
‘厨子’置若罔闻。
“你在流血,你会死掉的。”
“我知道。”因失血而脸色苍白的‘厨子’只是勉强着笑了一下,“我都知道,只是……”
他深吸了一口气,神情认真。
“我娘从小教育我,捡回家来的东西,就一定要养到底——”
楚宁闭上了眼睛,眼泪浸湿了‘厨子’的外衫。
你才是东西呢……白痴。
谁会把麻烦当宝贝啊,天下还有比这个家伙更蠢的人吗?
可是他又,好喜欢这个白痴呢……
精疲力竭的‘厨子’终于快要倒下,虚弱地冲他笑。
“对不起,不能再陪你逃命了。”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啊白痴!
“你跑……我来支开他们。”
‘厨子’的声音不住地颤抖,肩膀的衣衫被血彻底渗透。
“终于也可以保护你一次了,好高兴。”
‘厨子’的苦笑着捂着左肩,伤口开裂竟可见骨。
“你要随心所欲地活,娶最好的姑娘。”
“无论何时何地……我的脊背永远为你做盾,我的厨刀永远为你开路。”
“如同今日。”
楚宁在月光的指引下奔跑着,脑中牢牢记住了那双眼睛。
他要活下去,为了再一次见到那个人。
哪怕是墓碑。
拾壹
燕兴九年初,迷信道教的老皇帝为了成仙将皇位传于被仙师‘预言’大有前途的十六皇子,亲封楚相为辅政大臣扶持少帝。而后在鹤鸣山建下的行宫内闭关修行。
十六殿下时年不满四岁,不过是一个刚刚开蒙的无知稚童,生母成贵妃更是个中看不中用绣花枕头。
皇权彻底落入楚相手中,年幼的少帝沦为了一具供楚元仲操纵的傀儡。
奸佞的骂名由此传遍大江南北,为天下读书人所唾骂。
然而这一切,却和百姓无关。天下究竟该姓‘李’还是姓‘楚’,饭照样要吃,日子都得照过。考虑那些问题又有个什么用呢?
楚元仲有条不紊地操纵着手中的线,借傀儡之手一点一点地将腐朽的旧制改头换面。
一只眼望穿过去,一只眼看透未来。
他睿智的可怕,年少时举荐他的阁老对他的评价只有四个字。
——智近似妖
……
同年六月,楚元仲于百味楼宴请西夷使臣。
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所有见过的未见过的珍禽鸟兽,皆变成了盛在水晶盘里的食物。
楚大人用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学习了三国夷语,以保证在接见西夷使臣时能够顺畅交流。然而那群金头发蓝眼睛鹰钩鼻的夷人在他眼里皆是一个模样,张冠李戴的事情时有发生,叫楚大人为此十分头痛。
“敬亚瑟先生……不您是詹姆斯?”事先做了功课依然傻傻分不清楚的楚大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那么这位想必是是蒂亚夫人……哦原来是玛丽小姐。实在让您见笑,我想大概是这里的太热了,我有些头晕……”
“良姜姑娘么?去叫人再加些冰块来。”他吩咐道。
“回大人,婢子是陈皮……”
琉璃杯中满盛酣醇,在灯火的照耀下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楚元仲冲着洋人们频频举杯,觥筹交错间笑容矜持中掩盖着独属于凶兽的嗜血。
当那个楚大人到最后也未搞清楚究竟叫什么的洋人,在晚年时回忆起这次亚洲之旅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