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某种猛禽的利爪压在容嫣五脏,此时突然收紧了。
「青函,有好消息,听不听?」沈汉臣打起精神,笑着说。
「好消息?」
「我估计这事已经过去了。」
沈汉臣把徐若虚对他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又说:「你爸现在是在拚命压这事。他也不想闹大。而且这么多天了,他也一直没来找我们的麻烦。我看啊,他大概已经放过咱们了。」
这是什么好消息?
容嫣心头一凉。
父亲这分明是已经放弃自己了。接下来,就是登报声明,脱离父子关系了吧?
这一次,他是真的伤透了父亲的心吗?
容雅没有对父亲说过,他私下里去找过容嫣一次。那一次去,他带去了与容嫣的一张合照。那是一次完戏后,两兄弟一时兴起跑去照的。照片中的容嫣真是翩翩少年足履fēng_liú,容雅在他身边,越发显得人淡如菊。
容嫣拿着相片,红了眼圈。
容雅说:「青函,咱们唱戏的,卖的是艺,凭的是名。行走江湖,在行内倒了牌子,臭了名声,就是气数将尽,是再也没有办法补回来的了。这些道理,你难道不懂?」
他懂。
可是,沈汉臣怎么办?
这个老实人,把自己看得比什么都重。自己轻轻的点一下头,或摇一下头,对他来说,都是天堂或者地狱。
「哥,你爱过谁吗?」容嫣突然问。
容雅一怔。
「哥,你没爱过,所以你不懂得。」容嫣说:「爸没了我,他还有你。柳儿没了我,他还有大好的前程。可是汉臣,他没有我,就一无所有了。」
「那么你自己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汉臣对我到底有多重要。我只知道,我对他来说,非常非常的重要。所以,我不能离开他。」容嫣侧过脸:「哥,对不起。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不回去。」
容雅痛心无已的看着弟弟。
「青函,负心多是读书人,你如此对他,哥只怕你将来会后悔。」
「汉臣他不会的。他不会的。」
容雅见弟弟如此执迷,已无话可说。
容雅转过身,容嫣在他身后道:「哥──你替我,好好孝顺爸爸。青函不懂事,老是惹他老人家生气,可是、可是,青函心里、青函心里……」
容雅点点头:「你放心。」
停了停,又道:「青函,别忘了,你是咱们容家的二少爷。什么时候想回家,就回来。哥永远都是你哥,爸也永远都是你爸。」
容嫣眼眶一热,立时咬住下唇,拚命忍住。
容雅出了门,只觉得天昏地暗,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吹得脸上一阵发凉。远远的看到沈汉臣,因他此时心中伤痛,又是泪痕满面,实在无法再保持礼貌与这人寒暄,所以也不理他,自顾自的从他身边过去了。
沈汉臣看到容雅,本是一怔,又见是他一个人下的楼,喜从天降,全身发热。也顾不得和他招呼了,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跑:「青函──青函──」
冲进门去,只见容嫣全身脱力似的跪在地上,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容嫣在他的怀里微微颤抖。
「汉臣,」容嫣哽咽道:「我……我从今往后,也只有你了。」
「我知道、我知道。」
他揽着他的头,万般怜惜地抚摸他的头发。
这一刻在沈汉臣的胸中燃起了无明爱火,让他感到自己充满了勇气。他想要去保护他的爱人,他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证明,证明自己完全可以保护他,可以让他依靠,证明现在的一切牺牲都是绝对值得的。
那时候,他们想,是的,这就是爱情。
不管它如何的不真实,可是它实实在在的发生了。至少在那一刻,他们都深信不疑。
第九章 杏花无处避春愁
十一月转眼就过了。
容嫣的名字再也没有在华连成出现过。
外面渐渐的也有了流言。有的说容二爷年纪轻轻塌了中,也有的说容二爷被赶出了师门,还有的说容二爷生了怪病,见不得人了。
梨园各界都暗中注视着华连成的一番变故,各个戏园子的老板都各自盘算着,伺机与华连成争夺一番第一的名头。
只是容嫣消失以后,华连成迅速推出一个许稚柳。这小子在台上完全是一个容嫣的饼印子,只是小了一号,人称「小容嫣」。
他凭着容嫣唯一传人的名头,在业内直线起跳,红得极快。所以众戏班子一时倒也奈何华连成不得。
吃了半个多月的中药,容修的病渐渐的好转,只是精神大不如前。丹桂第一台那边,一个星期只有三四日的时间在那边主持,其余的时候在留在家静养。
这天刚吃过早饭,就有一辆黑色的轿车开进门来,停在容公馆门前。
车上走下来一个西装毕挺,留着短胡须的东洋人,拉开后座车门。从后座走下来两个青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