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修不知道这日本人在喃喃的说什么。
柳川向容修道:「您的大儿子,是出色的音乐家。改日,我一定专程来拜访他。」
容修心里直发慌,改日,还要来?
「不敢当不敢当。张妈,你快去请大少爷出来见客人,告诉他别吹了。」容修转过身,提高声音对屋里正在收拾茶具的一个穿朱红衫的老女人说。
「不,不,请不要。」柳川慌忙说:「这么美好的音乐,请不要打扰他。」
三个日本人在容修的陪同下,出了大门,坐进轿车。
前座的东史郎回过脸来说:「实在抱歉,栖川宫阁下,您后天就要回日本了,这次却没能见到容嫣,让您白跑一趟。」
后座的年轻人静默了一会儿:「算了。没关系。」
柳川还在侧耳静听笛声,直到汽车发动开走之后,他才回过神来,长长的叹了口气:「……容雅。」
第十章 烟柳渐重重
徐若虚倒说话算话,没多久,真叫沈汉臣和他一起去喝「业务酒」。他是想在这乡下秀才面前显显威风,以示自己吃得开,交游广阔。
这是上海的「上流社会」人士仿洋派生活发起的义卖会,为清寒学生劝募奖学金。这在当时算是一种时髦风尚,由富贵之家捐出一些小玩意儿古董,再拍卖出去,所得收入,在扣除庞大的场地租金宴请之后,剩余部分才捐给慈善事业里面去。说穿了,这只是有钱人巧立名目消闲的方式,也是名媛们显示珠宝新衫的好场所,所以一直很受上流社会欢迎。上海一些报馆记者也会受到邀请,只是去照两张相片,免费吃吃喝喝罢了。
名流大亨贵妇小姐们济济一堂。女士们穿着西式洋裙,男士们个个西装毕挺。就连徐若虚也找了一身奶油白的西装穿在身上,显得那圆肚皮更挺拔精神。全场似乎只有沈汉臣穿着旧鄙的灰色长衫。徐若虚一见沈汉臣就将他取笑一番,弄得沈汉臣好生难为情。
正式拍卖之前有一个茶会。
徐若虚和沈汉臣被安排到靠近角落的一张小台。同台的基本上都是同行,寒暄着打招呼。徐若虚愈发要卖弄自己的眼界,不断指点着来宾说给身边的沈汉臣听,这是谁,那是谁,这是某某部长与夫人,那是某银行家公子,那边是某女明星。
突然众星捧月的来了一位中年人,四方脸,紫涨面皮,十分富态,神情倨傲。甫一坐下,就脱了西装外套,连同手中英国式手杖一起交给侍从,露出内里米色背带裤和白色衬衣。
「你看那边那位,他可是当今上海顶尖儿的富豪之一,荣氏家族的老三荣国海。荣氏家族你听过吧?」
上海的面粉大王,沈汉臣再孤陋寡闻也听过他们家族的名字。虽然讨厌徐若虚把自己当成白痴,但沈汉臣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身边一个戴圆眼镜的瘦子说道:「听说他大哥被政府通缉,跑到香港避风头去了。还不是为了拒买国民政府债券的事……也只有他们这种家势,才敢罢买政府债券。」
徐若虚感叹:「什么通缉,不过是做做样子给人看罢了。那些政府官儿们,拍他们马屁还来不及。你看他们家这架势,半点没收敛!」
又有人小声说:「哟,你看他身边那位,不是大生银行的老板娘吗?」
荣国海一边坐了一个穿宝蓝色洋装,脖子上挂着巨大的珍珠项链的瘦小女人,另一边位子却空着。
大家正在窃窃私语,不知又是哪位重要人物被安排在荣三爷的身边,忽然见到一个长发及肩的年轻人,来到荣国海身边,微笑着与同桌的众人打了个招呼,施施然坐下。
沈汉臣在此地突然见到此人,只觉心跳都停了一下。
身边徐若虚啧了一下嘴:「原来是容家大公子,难怪!你知道吗,这位可是上海第一的名琴师啊。」
容雅恐怕是今天这酒会上,除沈汉臣外,另一个没有穿西装的男士。一件半新旧的天青色长袍,翻出洁白的袖口,清洁如玉。
戴圆眼镜的瘦子说:「这荣三爷是票界名宿,听说最捧的就是容氏兄弟。难怪特意把容大公子安排在他身边坐下。不过这也奇了,一般容家老大是很少出面这种场合的,一般在外应酬的事都是容二爷呀。」
沈汉臣连忙转了脸,低头喝茶,只希望这里人多,容雅注意不到自己。
徐若虚瞅了个空子,提了照相机,凑上前去:「哟,荣三爷,您老今天这么得闲啊?容雅先生也来了?您可是稀客啊。」
荣国海眼角瞟了瞟,微笑:「你是哪间报社的?」
忙递名片:「上海晚报,小姓徐,徐若虚。」
荣国海轻描淡写的将名片信手放在一边。
「嗯,徐先生,你们陈总编近来还好吧?」
「好,好,回头见着陈总编,我会跟他说荣三爷问他好呢。」徐若虚笑道:「二位爷,一位是梨园国手,一位是商界奇才,合张影好吧?」
容雅听到徐若虚自报家门,是上海晚报的,当下已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上海晚报?」
「正是。」
容雅没再说什么,只四下里望了一望,好像在找人。
沈汉臣见徐若虚突然跑过去打招呼,正一头微汗,眼睛不自觉的不时瞟瞟这边。正巧容雅此时望过去,四目相视,容雅微微点了点头,沈汉臣吓了一跳,赶紧别过头去。
徐若虚跑新闻的人,何等精灵,察言观色,把容雅的一举一动细细看在眼里,又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