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参商的话被哽在喉咙里,一时间说不出来。
茅小飞目不转睛盯着水面,急剧下降的温度让他有点没心情再说话,水面升至他的脖子,一串接一串的起泡从四面八方涌出,茅小飞皱起了眉。
“穆参商……”
穆参商一手托着茅小飞的腰,让他踩在自己的脚面上,以免他掉下去,茅小飞一转过头来,俩人的嘴唇就贴在了一起。
顾不上尴尬,茅小飞脸色绯红地和他分开,双手紧紧抓着穆参商的手,以免掉进水中。
他急促喘了一口气:“这个地方,下面也许是空的,可能我们不用……”死了。
话还没说完,不绝于耳的断裂声如同巨大密集的蛛网,在四面八方张挂起来。
一声如雷巨响,失重落下的瞬间,穆参商一把将茅小飞按在身上,牢牢抓住锁在地上的一口大铜箱。
☆、二十九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一只手抓住茅小飞的肩膀。
“啊!”茅小飞短促叫了一声。他正坐在穆参商身上,身下的感觉非常微妙,在什么摇晃的东西上随之摆荡。茅小飞向自己坐着的,穆参商的腰,看了一眼。
这一眼,穆参商也正在看他,腾地少将军就红了脸。
茅小飞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别有洞天,呵?”然后尽量不动声色地从穆参商身上爬起来。
水声不绝于耳,他们在一条水道中,三面石壁上皆倒映出粼粼波光。水从“船”底无声滑动,一船金银珠宝吃水极深,随不算激荡的暗流向未知的方向漂去。
“你们庆细人真是有趣,把财宝藏在这么深的地方,这些钱完全够打造一支上万人的精兵。”
“再多的钱,也不属于我。”穆参商一哂。
“你们国君对你很放心嘛,这么重的挑子,叫你来担。”茅小飞揶揄道。
穆参商黑沉沉的眼眸望向看不见光亮的深邃水道,忽然,他转过脸,那双眼睛直突突看尽茅小飞的心底里。
两人身上都狼狈极了,活脱脱两只落汤鸡,捞上来还没拎干。
“我不是穆家的亲生儿子。”
茅小飞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也不像外间传言那样,养尊处优。我小时候,也一样淘气,三岁起我爹叫我练武,请来的武功师父说我根骨极佳,臂力远远胜过常人,那时我就能拉开重逾百斤的长弓。”
水声细细碎碎贴着船底滑行,隐隐约约的光不知道从何处而来,整条水道铺满碎银。
“当年我爹要送我上前线,那时我才十二岁。穆家的儿郎,七岁提刀,十岁随父出征。我有一个弟弟,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穆参商面无表情地说,语速极慢,每一个字都像有千斤重,朝茅小飞心头压去。
“都说我是奇才,年纪轻轻立下奇功。谁也不知道,出征前日,我爹毒死我养的一条狗,自从我有记忆以来,陪着睡的就不是婆子、丫鬟,更不会是夫人,是那条狗,出征那年,他已经相当老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从来不离开我住的院子,常常坐在门口等我,无论是谁,拿再多的肉在他面前逗弄,他也不会跟着任何人走。”
穆参商声音顿了顿,呼吸声很沉,片刻后,他捡起一颗夜光珠,拿在手上把玩,最后一把握紧,“我是给人绑在马鞍上,随军带出的城。根本不像传言中那样威风赫赫,当时百姓跪地送出城外,谁也不敢抬头。我爹亲自坐镇,绑了我三天,我就哭了三天。腿,”穆参商自然而然叉开双腿,手掌贴着大腿内侧,来回缓慢摩挲片刻,示意茅小飞看,“这里全都磨出水泡,吃喝拉撒全在马上。从此我就老实了,我爹说往哪边我就往哪边,再也不敢反抗半句。”
“你称你娘夫人?”茅小飞嗓子眼里堵着什么东西,说话声十分别扭。
“她只有一个儿子。而我,对穆家而言,只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工具,我得到的一切都因为我顶着穆家嫡子的身份。”穆参商眼珠微微动了动,放下夜光珠,随之他眼睛里那点微光悄然消失。
船头吹来的风,卷起穆参商满背散落的湿发,两人俱被水冲刷得浑身皱巴巴的。
穆参商一手负在身后,年纪不大,个子却极高,长长的身影化作淡淡的灰色,兜头笼罩住茅小飞。
“那你找到你亲爹了吗?”茅小飞轻声问。
“在找。”穆参商坐到茅小飞身边,握住他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呵了口气,“冷吧?”
“还成,你呢?冷吗?”
闻言穆参商眼底一抹亮光飞快闪过,他摇摇头,“餐风露宿的日子多了,这不算什么。”
一时之间茅小飞找不到话来说,穆参商也是孤儿,也是父母下落不明,不仅没让他心里平衡一些,反而有点想抱抱他。
于是在漫长的漂流中,两人不知不觉就越靠越近,最后挨在了一起,茅小飞自然而然揽住穆参商的肩头,穆参商则反过来握住茅小飞的手,那时茅小飞已经困得有点睁不开眼,穆参商把茅小飞的头往怀里一按。
感觉到温热的气息,耳畔又是一声接一声的沉稳心跳,不知不觉茅小飞也放松警惕,就在穆参商怀里睡了过去。
醒来时船已经靠了岸,先看见穆参商的腿,再见他端坐着,闭着眼,但背脊笔直,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船靠在一处荒芜的岸边,还在随水缓慢挪移。
茅小飞一起身,穆参商就睁开了眼睛。
“现在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