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飏那天拿着话筒,站在台上背着自己写好的稿子。台下十几张大圆桌,在座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今天的主角,等着他对过去多年的学习生涯做一个总结陈词,同时在人生的转折点上开启新的展望。
现场一片安静,多数人眼中是赞许,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小伙子,现在又考上了名牌大学,以后的前途不知道如何光明无量。
他们绝不会想得到,十分钟后,每一桌的气氛会变得尴尬而令人无所适从。
徐飏背完了最后一句话,捏着话筒,环视了一周,最后视线定在自己父母身上,沉默了。
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他爸刚才激昂的陈词,言语里充斥着抑制不住的自豪和喜悦,为自己争气的儿子。
可是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却会打碎这个美好的场面,喜悦褪色成幻影,自豪不复存在,气氛将急转直下,取而代之的,是猝不及防的耻辱。
背脊已经被虚汗染透,他握着话筒的手也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甚至连牙齿都在微微打颤。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甚至发出声音。
毕竟,他从来也没让父母操过心,平和地度过了叛逆期,却发现自己身体的秘密,终于避无可避地要干票大的。
不能退缩,除了公开,徐飏从来没想过退而求其次的办法,那些都是缓兵之计,他知道不管怎么隐瞒,总有一天他喜欢男人这个问题也会被提上日程,与其带着男朋友突然出现在父母面前,还不如早早地告诉他们,让他们有个心里准备。
你儿子喜欢男人。
他想了很多公开的场景,比如高考结束那天家里庆祝的时候,他吃得食不知味,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马上说出来。但最后还是又忍了快两个月,用一种最一劳永逸的方式公开。
徐飏这个人就是怕麻烦,不想以后带着男朋友碰上熟人了还要解释很久,尴尬很多次,还不如借着这一次机会,向所有认识他的人宣告,他喜欢男人,你们要是看不惯,以后碰上了就装作没看见吧,要是能接受,打个招呼,大家还是熟人。
底下安静着,等着他还有什么话要说,却见他脸上表情渐渐严肃,皱着眉头沉默着。
司仪见他半天不语,以为是小年轻紧张忘词了,正想帮忙打个圆场,却见徐飏重新举起了话筒,另一只手紧紧攥成拳。
“各位……”他的嗓子陡然黯哑,气息不稳。
“徐同学可能有些紧张,大家鼓励鼓励”,司仪终于忍不住发话了,她笑盈盈地看了看台下,示意来点掌声。
下面响起一片掌声,还有几个他玩得不错的同学起哄,徐飏看到他爸妈皱了皱眉,脸上却露出宠溺的笑……
等到喧闹声安静下来,司仪回头笑看着徐飏,示意他接下去说。
然而她的笑容跟着就凝固了,只听徐飏清了清嗓子,豁出去了似的:
“我有一件事希望你们知道”,他没握话筒的手紧紧捏成拳,想不到几乎没有指甲的手指那么攥着也嵌进肉里,十指连心,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绞痛,“我……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男人。”
下一秒全场鸦雀无声,他一直盯着自己爸妈,眼见着他们的笑容消散,转变为不可置信,再从不可置信变成震怒。
只见他爸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三两步跨上台,将自己儿子拽下来。徐飏全身的力气都仿佛用光,一下子不注意,手上的话筒“咚”地掉在了地上,音响里传来令人心悸的一声巨响,跟着是刺耳的杂音。
徐爸爸连拖带拽将徐飏拖到楼上包间,“嘭”地关上门,暴怒不已,“你说什么!”
“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男人”,徐飏的声音反而冷静下来,毕竟话已经说出去了,再怎么也收不回来,当时如鲠在喉的感觉也随之消失了。
“你有胆子再说一遍?”,他爸面上气得通红,眉毛几乎拧成一条,“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我喜欢男人……”
话音未落,徐飏只感觉一片阴影袭来,他还来不及闪躲,脸上已经挨了一拳,将他揍到墙上,背部磕得生疼。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徐爸爸已经抄起一把椅子,甩在他腿上,徐飏经不住痛哼一声,跪在了地上。
回想起来,自从上初中他就没被父母打过,可他爸也真是说到做到,毫不留情面,说打断他的腿还真给打断一条,要不是他妈及时上来拦着,可能另一条也保不住了。
好好的升学宴最后变成一场闹剧,徐飏不知道后来是怎么收场的,只知道他在医院处理完脚伤,看到他妈伤心的表情,心痛成一团,甚至腿上的新伤都没那么痛了。
“你……你为什么喜欢男人啊”,他妈哽咽着,闪烁的泪光中都是绝望。
“妈……”,徐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脖子仿佛被人死命掐着,气都喘不顺,泪流满面。
最终他妈长叹一口气,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病房里只剩他一个人。
明明8月份快四十度的盛夏,徐飏这时却只觉得如坠冰窖。
确实,他可以选择隐瞒,很多人年轻的时候和男人玩玩最后还是找了女人结婚,婚后或留着遗憾收敛起来,或背着老婆在外面继续跟别人乱---搞。
可他做不到。光是想想都做不到。
徐飏自认为他既没有那么好的演技,也没有那么充沛的精力,办不到心里装着一个人还要假装去爱另一个人,他的良心受不起这样的折磨。
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