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前我的导师告诉我们如果想要找好的课题可以多去医院或者疗养院实习,希望我们这些学生能够多接触一些真实的案例,从而写出真正具有感情和灵魂的论文。同时对于那个群体能有更深更透彻的了解。
我的学长——同时也是我童年的青梅竹马的伙伴艾尔敏现在在城市的最南边的疗养院担任医师,他告诉我,他们那里或许能够给我一个岗位,让我近距离的去接触那些人。
于是在考试结束后的第三周,同时也是立夏刚过的那个晴朗的周三,我去了那家疗养院。
然后我碰到了他。
利威尔。
他的名字。
艾尔敏说他是这个疗养院里最奇怪的病患。他的所有病例病理证明以及治疗完全由专人负责,其他任何一个医生和护士都没有资格获知他的情况。他独自一人居住在疗养院的最上层,那层楼只有他一个病人。甚至是艾尔敏也没有资格过问那个人的病情,他唯一能够遇见他的机会就是他每天下午的散步时间。
但是,来这里这么久,他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话,也从来没有见过他和谁交流过。同样的,也没有谁会去过问他,包括这里的所有看护和医师,他们也都像是不知道他是病人一样的忽略他。
这样奇怪的特性让人忍不住去好奇真相。
尤其是在艾尔敏这样在疗养院呆了这么久的人也不知道的情况下。
我决定去找这家疗养院的院长——埃尔文·史密斯先生,请求他允许我去那个人身边进行我的实习。
只是和埃尔文先生的几次交涉下来也并没有获得太好的结果。他只允许我一周来一次,并且真正决定是否接受我的那个人是利威尔自己,他会尊重他的意见。
我担心了起来。
可是没想到最后的结果令人高兴。利威尔允许我来做一周一次的实习。时间由我自己确定,但必须是定时的。
那个时候我想起了那个周三和煦的风和阳光,以及他挺拔却单薄的背影。
我决定每周三去看他。
【2】
利威尔……不,在这里需要加上“先生”二字。因为见过他之后我才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瘦小的男人其实要比我大十岁。是我名副其实的长辈。虽然从他的脸上我根本看不出他已经是个中年人了。
第一天见面的时候,他在疗养院顶层的病房里。
那间病房和楼下的病房没什么不同。淡蓝色的墙纸,白色的床褥,冷冰冰的颜色和气氛。丝毫没有因为他是特殊的病患而有什么特殊之处。
他坐在床边,病服的衣袖挽起到手肘,露出苍白的小臂和修长漂亮的手指。在他手臂的正面,也有一条长长的伤痕从手臂中间延伸到手背上。他很冷漠,面无表情的用那双同样冷冰冰的灰蓝色眼睛从我打开门后一直盯着我,没有任何情绪和含义却固执霸道的眼神令人头皮发麻。
从进门到走上前的那几步我走的万分艰难,因为我必须努力去克制那份想要在他目光下夺路而逃的冲动。
“早安……利威尔……先生。我是希甘希纳大学的艾伦·耶格尔,医学系心理科的实习生……”
他冷眼看着我断断续续的自我介绍。
“额……埃尔文先生说……他说您已经同意我一周一次来这里参与您疗养期间的心理辅导。”我用最快的语速说完自己的来意,迟一秒钟我都觉得自己会失去勇气。
说完之后他并没有立刻回答我,所以我们只能尴尬的——或许是我一个人尴尬的和他面对面站着,大眼瞪小眼的冷场。
过了有一分钟以后,他终于从我身上收回了那令人畏惧的视线,目光顺着偏开的头颅落在了一边。
“艾伦。耶格尔。”他很慢很慢的叫出了我的名字。低沉而微微嘶哑的声线是中年人独有的沉稳的韵律。
“是……是我。”我愣了一下飞快的回答道。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念出我名字的语气令我不由自主的出神,思绪仿佛一下子被他拉到了那低沉的不知名的阴暗的世界之中去了。
他面对着窗口外面的阳光闭了下眼睛。他的眼眶周围有清晰的灰色阴影,因为苍白肤色的衬托显得格外清楚。或许他休息的不太好。
他看起来不太想说话。我又站了两分钟。
第三分钟的时候,他像是突然想起这个病房不止他一个人,睁开了眼睛。
“你去外面了吗?”他的问题没头没尾的。
“……什么?”我露出茫然的表情。
他慢慢地转过头来,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眼神却变了。我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变化,但是那样的变化令人感到恐惧。如果刚才还是冰冷,那么现在呢,或许算得上是炙热吗?可是这样的炙热却让人感到身上一寒。
他的眼底带着一种像是迫切的、执着的、并且沉重的感情看着我,对我说道:
“我说,你去外面了吗?”
我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我该怎么回答他呢,是是还是否呢?这个奇怪的问题有什么意义吗?我完全看不出他想要获得怎样的答案。
可是他一直在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好像不得到回答就不罢休一样。
我只能不安的试探着回答了一下:
“恩……去了……?”
那个时候他眼中如同城墙般坚不可摧的情绪瞬间化为了粉末坍塌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净而放松的色彩,如同海水般成片的覆盖而上。
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