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想见到那个女人,他想知道她与父亲之间的故事。他渴望了解那个给了他生命又摧毁了他生活的人。
“donna,donna",身后响起了一阵轻柔的歌声,那声音很小,在这嘈杂的大厅里若隐若现,雨落觉得这歌声很熟悉,仿佛他在哪里听到过。突然,歌声结束了,一个磁性的声音从附近传来。
雨落猛的反应过来,是他,那个迷离的夜里出现的陌生人,刚才的歌声也是那天夜里听到的。那应该是手机的铃声,因为他听到那人正在和谁讲着电话,可他在哪儿,他长什么样?周围的一切像舞台般旋转起来,忙碌的人们从他面前匆匆掠过,而他自己,此刻就站在这舞台的中央。
“嘿,是你吗?”那个声音说。
雨落猛的转过身,那舞台也像断电般骤然静止。也许这就是命运的神奇,可以把两个互不相干的人牵绊在一起,而这种牵绊不知是一种幸运还是纠结。
不管怎样,几分钟后,雨落已经和那个叫边城的男人面对面坐在医院对面一家冷清的咖啡馆中了。说它冷清,是因为当时那里面几乎再找不到多余的客人。屋子里的灯光昏暗,厚重的窗帘使外面的阳光根本照不进来。
雨落在这样的环境中有些局促不安,可对面那个人似乎更紧张。他一只手抽着烟,另一只手把玩着一个银色的钢制火机,而他的眼睛就紧盯着那个漂亮的火机。这似乎很没有礼貌,不过这也让雨落可以有很多的机会仔细的观察他。
他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从脸上的络腮胡来看,应该比自己年长几岁。他有一张很有棱角的脸,眼睛不大,眼神深邃的象一汪深湖,让人一眼看不到底。总之,这是一副并不漂亮却颇有性格的脸,象这样的脸往往会让人与他产生距离却又为之吸引。
“你父亲没来吗?”那人开口说话了,可他的眼睛仍盯着手上的火机。
“他不能来了。”雨落觉得这句话说的很艰难。
果然,那个叫边城的男人抬起了头,雨落带来的消息让他显得又失望又焦急,他似乎更紧张了,他猛的抽了几口烟,好几次都想试着说点什么,可又一次次的停住了。
“他死了,已经快十年了。”雨落看着那忽明忽暗的烟火说。
沉默,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四周一片安静。雨落知道自己不能在这样压抑的气氛中多呆一秒钟了,他站起身,微微的呼了一口气,然后准备抽身离开。这时边城突然站起来,用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他,不,应该说是盯着他,毫无预兆的,他拖着雨落的手,把他向外拉去。
雨落不知所措,他只觉的这个男人的手孔武有力,带着一种霸道,让他不由得就这么跟着他来到了一间病房里。
洁白的病房里躺着一个靠呼吸机维持生命的中年女人,床边的仪器发出缓慢的嘟嘟声,那声音在这安静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揪心,仿佛那声音随时都会停止。
那个女人象睡着了一般的躺在那里,脸上还有一些未曾消退的淤青,从这样的脸上你很难想象她曾有过的容颜。
“妈,”边城在那个女人耳边轻声的呼唤着,他的眼里充满柔情,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额头。如果不是早知道他们的关系,雨落可能会以为他在呼唤自己的爱人。
他就这么呼唤着,终于,那个女人艰难的睁开了眼睛,不过那眼神却是如此迷离,仿佛她的意识已经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而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个被机器维持的空空的躯壳。
雨落站在门边,他知道这个女人很快就会死去,而谁也无能为力。他同情的走到病床边,想要看清那个女人的样子,那个女人也看到了他。
她的眼睛,她那干涸的眼睛里突然放出惊人的光彩,泪从那美丽的眼珠中滑出来,闪着耀眼的光芒,就象月光下平静深湖中泛起的银色波浪。那眼中涌出的泪水是如此真实,雨落忍不住伸出手指去触碰它,而当手碰到眼泪的一霎那,他自己的眼也湿润了。
很久以后,那女人漂亮双眼中流出的泪水还一直浮现在雨落的面前,那天在医院里发生的一切已经慢慢模糊,只有那泪水,那怎么也擦不干的泪水,却像流到了心中一样,让他无法拭去。
“吃火锅吧。”雨看着窗外。
“这么早就吃火锅?”海发动车,语气虽带着疑惑,却还是向前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