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庶子十几年来,让韩氏如鲠在喉,现在她虽是夫死,但也终于不必再端着笑脸,在庶子面前扮演慈母,这事让她心头舒坦了不少。
韩氏本就不是个大度的人,这些年也算憋狠了,她讽刺完庶子后,才回头继续与女儿说话。
“这回咱们投奔的是你姑姥姥跟和姨母,虽算亲厚,但到底是人在屋檐下,不比在家时,自己就能当家作主,咱们还是要注意些。”
说到此处,韩氏心绪复杂,韩家当年两代,共有三个嫡出女儿,命最不好的就是她。
姑母命最好,出嫁时祖父还在世。祖父能干,官至正二品,与前两代的老安国公为至交好友,姑母到了可堪花嫁之时,两家结为儿女亲家。
姑母进门后,诞育子嗣方面虽有波折,先诞下两个女儿后才生儿子,但公公顾念老友,在姑母前头,侍妾并不允许生育。
姑母所出之子是嫡长子,即现任的安国公。
只可惜姑母出嫁不久,祖父急病去世,韩氏父亲才干平平,只勉强考中同进士,韩家亦不是有底蕴的人家,于是家世迅速没落。
到了下一辈,韩氏及笄时,不幸母亲身故。韩氏守孝三载,到了出孝时,年已十八,之前有婚约的人家不愿等待,退了婚事,她家世普通,年纪又偏大,只能匆匆选了一户大族旁支,嫁了过去。
几年后,妹妹小韩氏到了婚配年龄,适逢姑母家二表哥丧妻,二表哥有原配嫡子,续弦肯定得放低要求,姑母想起没落的娘家,干脆聘了倍受继母刁难的小韩氏进门,也算尽了一份心。
近二十年过去,姑母儿孙满堂,妹妹膝下虽只有一女,但有姑母跟表哥照顾,也过得不错。
就只剩一个韩氏,同样是只生了一个女儿,却迫于压力,不得不抱个庶子养在膝下,熬了十几年,却鸡飞蛋打,fēng_liú丈夫早逝,留下她孤儿寡母面对狼虎般的族人。
韩氏心一横,孝期结束后,干脆投奔京城。
有子妾室,韩氏不好一分不给,就随意捡了些财物以搪塞族人,至于庶女,则分派到前者头上,然后她就卷起手上大部分家产,与女儿离开江南,奔京城而去。
至于那个一直给韩氏添堵的妾室,她就一定要带上,恰好那妾室出身卑微却贪婪,也很意动,半推半就就跟上了。
韩氏走出不远,态度突变,提脚就将那妾室母女卖掉。
韩氏恍惚间,马车接近城门,安国公府派出的家人候在城门外,与这边碰上头。
安国公府派出的是外院的一名伶俐管事,韩氏微笑应付几句后,放下车帘子,脸色却有些阴沉,她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马车安静下来,周文倩亦微微蹙眉。
大表舅是国公爷,自然不可能来接她们,但二表舅也没来,安国公府就派出一个外院管事,他甚至连大管事都不是。
窥一斑而见全豹,安国公府对她们态度由此可见。
自从丧父后,周文倩见识不少人情冷暖,以前后宅的争宠与之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她心思分外敏感,与母亲韩氏一样,第一时间就想到这个问题。
不过就算如此,母女二人亦只能佯作不觉,毕竟,她们上京城前,还打算借着安国公府名头,为周文倩找一个好姻缘。
安国公府表小姐,虽然说到底,不过是个借住的亲戚,但有了这个名头,周文倩的身价就上了几个台阶。
不论是周文倩还是韩氏,都将未来的希望寄托在她婚事上,掀去所有掩饰的外衣,这才是母女千里迢迢进京的最终目的。
其实,安国公府并没有韩氏母女想得那般,毫不重视她们母女二人,最起码韩老太君以及小韩氏不是。
最近圣上龙体微恙,朝中暗潮汹涌愈烈,安国公已经多日不曾返家,郑玉薇的叔父郑二爷,亦在朝中任职,这兄弟二人连带外院忙得连轴转,不要说韩氏母女了,就算是韩老太君外出返家,国事为先,他们亦是无法抽空迎接。
韩氏与周文倩一介妇人,根本无法与朝政大事接轨,这些事,两人自然不可能了解到。
风尘仆仆的几辆单驾青蓬马车辘辘而行,穿过闹市区,驶向城西,在宽阔整洁的正街中走了一段,就抵达安国公府门前。
安国公府开了侧门,让进周家一行,韩氏几人下了马车,换乘公府内巷专用的驴车,毛色黝黑的小毛驴由健壮仆妇牵引,温顺地走着。
小驴车不大,但每人一乘,倒也很是舒适宽敞。周文倩自进入安国公府后,绷紧的心弦略松了松,她神色有些复杂,伸手轻触驴车帘子。
入手软滑舒适,这只用来运送客人的驴车,竟也是使用上好的潞绸为帘垫。
周文倩伸出的纤手攒起,收了回来,这帘垫的料子竟是比她们母女身上衣衫要好,要知道,今晨出门前,因为今日必定抵达京城,她们已经换上新制的好衣衫。
刚才惊鸿一瞥,安国公府房宇鳞次栉比,威严肃穆,大小仆妇衣着光鲜整齐,动作划一,礼数周全,人间富贵乡之感直逼人来。
这般勋贵宅邸周文倩从未得见,震撼心灵的同时,她不觉想起,同时韩家嫡女,姑姥姥不说了,生在好时候,而她的母亲跟姨母,两者生活简直天差地别。
周文倩一直就知道,女儿家婚配等于二次投胎,至关重要,但却从未能似这刻般清晰入心。
“哒哒”的驴蹄声,在宽阔笔直的内巷响起,周文倩知道外头跟着十数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