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大山

修有种错觉，即使大老杨不使刀枪棍棒，做点手工技术啥活的，也是很称的。他穿个大胶围兜可以下河捕鱼，戴个劳保手套可以上山伐木，穿个深蓝色的制服，他就是工厂里最有本事的大师傅。可他现在却穿着戎装，配着枪弹。

“想啥呢？”大老杨见修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一阵的不适。

“我想，要是给你一个锄头，你是不是也会下地耕田，除草种菜。”修刚想到大老杨做农民是啥模样。

“会。”大老杨点头，在修脑袋上用纱布打了结。“我小时候，没有爹，是我娘，一家一户的讨饭养我长大的。我记事起，就饥一顿饱一顿的，有时候，能找着些帮工，我就去做，啥都做，也啥都会一点儿。”

修看着他，很难想象，人高马大，英武非凡，武艺高强的杨将军，小时候也过得那么苦啊。“那……那你念书了吗？”

“那当然，我娘说，不读书就啥也不懂，会尽受人欺负，我成绩可好了，一直是第一。”大老杨吃了口雪，折腾了一阵，他也口渴了。大老杨身体好的很，大口的吞了几口，丝毫不在乎寒冷。

“啊，原来你念过书啊。我以为**人都是农民出身的泥腿子呢。”修有点讶异。不是他见识少，而是在现代社会里，大多数用于宣传的英雄故事里都是这样设定的，无论书本，故事，影视剧播放等，开国的英雄们因为当时国家积贫，社会堕落等原因，大多数没有获得良好的教育，也没有绝好的家境，他们凭着一腔热血，为了更多的人获得好的生活与尊严，前赴后继的去争取民族独立，国家复兴。可是，修怎么也不明白，他们哪来的理由去完成这样的坚持？人的生命，是可贵的，不可重复的，不能因为几句口号，几个理想就可以直接面对血淋淋的刺刀和热烘烘的枪口。那是夺取生命的存在，没有了生命，理想还怎么坚持呢？

“哈哈。”大老杨笑了，“谁告诉你**人都是泥腿子的？未来的书，都是这样写的了吗？”

“差不多吧。”修点了点头，他不是特别关注这方面的事情，顶多小时候从书本有个概念，但是长大了，初高中的学习，大学天天的玩儿，早就模糊了，虽然电视里天天热热闹闹的播放的抗日神剧他也是转台时才看一两眼。

“哈哈哈。”大老杨的笑声很大，和他的身材可配了，大手大脚的，跟姚明似的。他坐着，修站着，才能平视。“我念过书，在纺织工业学校，原本想，咱们中国人穷，穿不起衣裳，都是因为咱们自己不会造，我想学，学了以后开个作坊，给人做衣裳，让人人都穿得上便宜的衣服，那冬天，就不用挨冻了。”

“你挨过冻？”修好奇，因为一般来说，受过啥苦，就有啥理想。受病的，想当医生，受苦的，想当慈善家，受累的，想当老板，受穷的，想当富翁。

“那是，咋没挨过？”大老杨咂吧咂吧嘴，“我还行，至少我有娘疼，活着了。见过更苦命的，就冻死，饿死在街上，隔壁的酒楼里，有钱人，还在大吃大喝。”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修说是说，他现在多少有点切身体会，又冷又饿。

“何止路有？无处不有。”大老杨叹了口气，“前两年，蒋光头把花园口黄河大堤给炸了……饿殍遍野。”接下来，他就是长久的沉默。

修想了想，依稀记得上学时历史课本提过这事，不多，就薄薄的一页纸。只是修不知道，大老杨的感叹与现实的沉重，悲哀，就不是那薄薄的一页纸能描述与承载的了。

大老杨久久的不说话，就坐着，眼睛没有焦距的看着前方的树海，修有些担心，开口问他:“将军，你想什么呢？花园口，离东北远着呢，淹不过来。”

大老杨说:“想我的孩子，他们就在关内，就在河南。”

“啊……”修不知道，他头一次那么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多读点书，多了解一点历史了，他这是第一次知道，杨将军还有孩子。“那，那咋办？都过去两年了。”是啊，现在回来救，也来不及了啊。

大老杨摇了摇头，说:“没事。”

修想怎么可能会没事呢？父亲，就是一座大山，要保护着孩子的健康成长，要给孩子吃饱穿暖，要让孩子无忧无虑的长大，这是责任，也是担当。当一个男人有这样的责任，却无法完成，自己的孩子身处险境而又不能保护他的时候，那该多么的焦急，难耐和痛苦啊。

“那，那打完这仗，我们回去看看吧。”修下定决心，他要救大老杨，不管安菽是不是肚子饿了，大老杨是好人，他有那么多的责任，也有那么多的理由不能死，即使改变历史，那又怎么样呢？

大老杨摇了摇头，“那不能，东北这地界，还没有夺回来呢。”

“怎么不能？”修说，“现在天就要黑了，我们趁天黑逃出去。别再打了，你的家人和孩子现在都生死未卜的，你还有心思打仗啊？先去救他们，然后我们再招兵买马打回来。”

大老杨看着修，没有说话。

“你现在已经没有部队了，还要去硬拼吗？大丈夫能屈能伸，又不是逃跑，**也说过，撤退是为了更好的前进啊。”修说。

“**说过吗？”大老杨记得没有啊。

“我，我不记得了。”修记得在那部电视里看过吧？记不真切。“反正，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