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这座城池被夜色笼罩，城外长亭送客荒草阒寂，然而城内却是雕梁画栋，万家灯火。

几条城中主街灯笼高挂，货品琳琅满目，一夜鱼龙舞。市坊吆喝声、喝酒划拳声、城河泛舟的水桨声，声声不绝于耳，待得它们舒展回响交织在了一起，便成全了一个闻名遐迩的锦城。

待得鱼玮睁眼，已是深夜。

夜空烟花已默，徒留一地残影，惹人追忆。

她平躺在冷硬的砖瓦上，腹中虽有不适，然而被火灼烧的炸裂感倒是消失得干干净净。人凡生病，必有病因。鱼玮皱眉，回想起她刚复苏初见阳飏的场景，左手畔是一藤藤黄花，那危险的姿态状似闻之色变的断肠草——秋海棠。

但从原主的记忆中来看，原来的鱼玮也是学过医术的，怎么会不识得这秋海棠呢？之前的自己应该正是误食了秋海棠，才会染上腹痛的症状。

这一因果倒是与现代十分相似。

若此处的植被草药都有如前世，那凭着自己本科四年记遍中草药课本的毅力与执着，倒是可以拼出一番天地。

她又想起火凤无神的双眼，心中凉痛酸涩。

杨旸真是触了霉头，才魂穿到这只失明的火凤身上。视力受创倒是可以用针灸之术辅以草药良方尝试治疗，只是不知他受创到何种地步。

想法太多，不免思虑烦忧，灵台浑浊。

耳边有瑶筝声声，清淙入耳。鱼玮自从长空栈道掉下之后，屡逢惊变，现在听得这脆妙的乐声，指尖微动，总算在异国他乡找到了知音，于是微笑地闭上眼，暗自品评起来。

她忽地坐起。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然睡在了屋顶上。云不蔽月，阴风阵阵。

啊，她恐高！环顾四周，她只想找到依靠。

屋旁青柳下，有一黑影嚣张地透出毫不遮掩的强烈杀气，负手而立。

“杨旸！原来你在这里。”

她展颜笑道，忍着腹痛前去捉住了他的衣角。

“我怕高，还怕黑，你带我下去好不好？”

鱼玮又在衣角上感到炽烫的灼热，只好松开手，低声哀求道。她知道自己身有灵力的事实，但她还不会御使。

指间的戒指仿佛有灵，她话音刚落，就蓝光大盛，黑魆魆的屋檐上顿时亮堂起来，不再漆黑。

……

阳飏并不理睬她，心头冒火，自顾自地沉默在无边的夜色里。

虽说双目不能视物，然而精准的感知之力其实令他对周遭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包括玄浩卿的倾力一击竟被鱼玮手上的戒指弹回，也包括这枚灵戒自出现以来对鱼玮的保护与照顾。

这不由令他琢磨起来。这枚戒指……是否就是族老苦苦叮嘱、时时提起的鱼族灵物？

离再次见到这繁华锦城，已有一千二百八十年了。

这一切，都是拜鱼族、玄武族所赐。

他真想用背上这柄“丹梧神剑”手刃灵鱼，为千年前英逝的族人们报仇！

不过，有鱼龙之灵守护的小幽冥灵鱼，难以下手，只能智取。

嗯，智取之后，再来好好佐以美酒，品尝香葱爆炒嫩滑鱼肉的美味。

他紧绷着的右手逐渐松开了剑柄，随后一抚腰间温润而泽、镂空刻凤的玉佩。一股明灭的波动无声传播开来，将鱼玮笼罩在内，隔绝她与外界鱼族的一切讯息。

阳飏桀骜地冷冷一笑，即使鱼族派人寻觅而来，在这高手环伺的人界锦城之内，他们大概也并不敢大张旗鼓。

……

檐水声漏阵阵，古树蝉鸣声声。

万籁都寂，压抑万分的沉默。

鱼玮迟迟不见阳飏回答。

灵觞之戒的幽幽蓝光，将阳飏俊美无俦的侧脸映得神秘。

为什么……为什么她看清了杨旸的脸，却似乎……怎么也看不清杨旸的心……

他……是失忆了吗？

瑶筝声声，声转凉寒，凄凄切切，如诉衷肠。筝上滑音颤音起落交替，像是铺展开了一幅留白无情的水墨画。

月色寂寥。流云了无牵挂。

“你姓甚名谁？”阳飏挥袖转过身来，眉眼疏离，口气淡漠，“怎么会认得本尊？”

果然。

鱼玮无语凝噎。

他还记得他自己的名字……看来并不是全盘性失忆，但是却忘了有关她的所有……莫非是选择性失忆？医书上说，失忆症一般是在遭受痛苦打击之后发生。这种可能只有一个……

就是杨旸见自己失足落崖，遭受了重大的打击，因此失忆。

两行清泪倏地滑落。

她深吸了一口气。原来，此时的他爱她至深而不自知。

阳飏看着鱼玮轻而易举地哭了，转开脸冷酷不屑地道：“火凤从不同情灵鱼的眼泪。你不必在我身前做出这幅模样。”

灵鱼，果然是水做的。

呵，只希望下锅的时候能够少一点水分，多一点肉。

“你可以叫我小尾巴……你以前都是这么叫我的……”

又是小尾巴？他明明记得，那玄武族人叫她“小鱼玮”。

阳飏眉头一皱，如若他与一只灵鱼有什么所谓的“以前”，他大概早就被族人在凤庭炼狱火塔之上乱焱焚死了吧。

他可是堂堂正正、洁身自好的一只烛照火凤！

“废话少说，你接近本尊，到底有何所图？”

阳飏绷紧面容，极度忍耐地闭了闭眼，直截了当地冷喝道。

她不可能会认得他！

这一千年，他被族中长老强行送往族中的森罗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