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贱业?于朝廷于万民无益者才为贱业!孟咸不觉得铁做之事有何低贱,是国之重业!反倒是那诗赋极佳之人,能有何益?”孟咸诚恳地再次拜下,说道,“万望衙内不要以孟咸才疏学浅而弃之!”
孟咸竟然会有这想法?还真是出乎意料了。唐代的科举与之后的宋、明、清的科举有几大的不同,后面那些朝代的科举纯粹的以文取士,用后世的话说,就是偏科偏到外婆家去了。考中的进士百分之百的都是文章锦绣的作家,这样的人自然以文章为学问的上等,而除此之外的经世济民的学问都是下等;在唐代,偏科就没这么严重,科举之中,除了考诗赋之外,算术、法治等等都是考察之列,可终究还是以诗赋文章为首。在这样的氛围之中,竟然有人能认识到经世济民的学问才是更重要……还真是稀奇了。能有这见识,倒是值得一起共事!
王延兴连忙一把扶起孟咸:“长求若能助某,某何愁事业不成啊!”
只是,原本就已经非常庞大的一行人之中,又要再多一人了。唉,算了,已经这么多人了,也不在乎再多一个了。
早上从泉州出发,中午时分就到了南安县城,先要去拜见自己名义上的上司,也就是南安县的县尉:王延兴现在所任之官职为南安县司仓,属于七曹官之一,主管县里的仓储。铁料的收支,自然是其中的大项——当然,月产才几百斤,这个大,大得相当地有限。也因如此,这个职位平素也是空悬。倒是方便了王延兴,免了要将旧人排挤的麻烦。
当然,就算是要麻烦,也容易摆平,县里的主要官员都王潮的心腹之人:王潮要在泉州站稳脚跟,在关键的位置上自然是要用信得过的人,南安是泉州的大县,又是门户之地,安排的便是亲信。这些人对王延兴也很熟络,他人还没到,各式俗务就帮他安排妥贴了。
人家服务这么周全,王延兴也只能前去拜谢:南安令王贵和南安尉陈霸先都是王潮从固始带过来的人。王贵与王潮同宗而不同祖,叙了辈分,也算是王潮的堂弟;陈霸先则是王潮的旧友,王延兴对二人均是以叔父相称。
走了过场,应付公事,一应的文书、卷宗都是现成的,然后就一起去喝酒。得知邹磐也随行,王贵、陈霸先还特意请人将邹磐也一齐请了,同去。
说是喝酒,可唐代的酒,跟现代动辄50度、60度的白酒却不是一个概念。唐代的酒,酒精度很低,跟后世的米酒有些像,颜色也不是白酒的那种清亮,而是浑浊的还微微有点泛绿色颜色……喝起来,还有点甜!
可就算这样,这酒也不是能常喝的。因为酿酒要消耗大量的粮食。盛唐之时,自然不缺这点粮食,可晚唐,乱世之时,粮食就精贵了,吃还不够,怎么可能有大量的拿来酿酒?再者,酿酒之事,官府是要抽重税的,让酒的价格,更加高不可攀。像陈霸先、邹磐这样的武夫,哪怕是贪恋这杯中之物,也只有偶尔才能找个由头去喝几碗。
置好酒,几碗下肚,话也就说开了。例行客套寒暄之后,王延兴就开始敬酒、劝酒。他混惯了现代酒桌子,对放低身段灌酒的手腕玩得纯熟,让这几个叔叔辈的,很是过了一把长辈瘾……
“那铁做,pì_yǎn点大的地方,有啥去的?”陈霸先是个粗犷的汉子,喝高兴了,粗野的本质就露出来了,“你就在这里陪叔几个喝酒!有叔一只蛤蟆,就掰你两条腿!”
王贵好歹是读过书的,说话没那么直白,不过也是劝王延兴不要去那边,“小小铁做,有几个匠户看着就成,继之不必事事躬亲!”意思是,挂个名就行,让下面人去折腾,自己呆在南安县摘摘果子就行了。
邹磐自然也是不愿意去,却不好直接说,谁让他被老太太看上了呢!跟王潮这么久了,哪还这老太婆护着王延兴?
听着几个叔辈的劝说,王延兴丝毫不为所动。这铁做可是王延兴融入这个时代最佳的切入点。为此,连老爹都干上了,怎么会听别人的劝?该说的客气话,感谢的话,用箩筐送给叔叔们,说得宾主尽欢。到了第二日,依旧按原计划,往小溪场而去。
船行水上,一路走来,竟是越走人烟越少,直到抵达了小溪场,看到百十来户聚居在一起,才是又见到了几分人气。可到了小溪场,还要向上游再去大约五十里,才能到铁做。
这逆水而上的河道,自然是越往上,河道越窄,变得有些湍急的水流中,重载的船速自然快不起来。眼见天色又要变暗,只得在小溪场又停了一晚,到第二天下午才到铁做。
见了这铁做真容,那又是一瓢凉水当头浇下啊!尼玛……这两山间,一水而出,不见田地农舍,只见苍茫的山岭和无边无际的树林子,这怕是连鸟拉屎的地方都寻不见啊。所谓的铁做,就在河岸驰道的另一边,一片由草木搭成的一片窝棚!这么荒凉,难怪都劝自己不要来!
叹了一口气,随船靠岸,铁做的人得了信,知道这次来的是个大人物,便都过来迎接。见面之后,才发现,主角居然是个十多岁的小孩。不由得有些失望。
他们失望,王延兴一样也是失望!唉,果然就是个小作坊,一圈茅舍,应该是诸工匠、杂工的住所,挨着一个,破破烂烂的棚子,炼铁的炉子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