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带走我的金坛,我就可以投胎转世了。”聂小倩纤弱的身躯依偎在宁采臣的怀中,聆听着那唯有活人才有的心跳声,面颊上露出了希冀的神采。
若非被树妖姥姥所禁锢,聂小倩早已去投胎转世了,与这兰若寺中被姥姥逼迫去魅惑男子,稍有不从便是抽打魂魄,恐魂飞魄散这才不得不从之。
“好!明天我就带你离开兰若寺!”宁采臣深情的拥抱着小倩,笨拙的吻着那冰冷的额头,心中却是说不出的炙热,一股豪情自胸中激荡而起。
“叮铃铃……”
女鬼小青的银铃与兰若寺中回荡,也被聂小倩收在了耳中,顿时色变颤声说道:“姥姥已经不信任我了,快走!”
言罢携宁采臣快步走到了门前,打开了房门便瞧见一堵微微颤颤的红色鲜肉,不断地移动却是铺天盖地,沾满了暗黄色的浓稠液体,那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味扑面而来。
“这是什么?”宁采臣骇然的望着这把房门堵住的肉山,竟然将屋舍尽数包裹,且不断地收缩,禁不住发声问道。
“是姥姥的舌头!”聂小倩一把抓住宁采臣的肩膀,身躯便犹如青烟一般冲天而起,意欲夺路而逃,蹙眉之间更是惊悸不已,颤声言道:“姥姥是千年树妖!”
一条宽约一丈,长度不知有几何的猩红长舌轻颤如巨蟒,自木块拼接的地板破地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朝聂小倩和宁采臣卷去。
一道凌厉的剑意冲天而起,似有青鸾那清澈嘹亮的叫声与虚空之中隐约可见,清凉而柔润的月光一泻千里,数柄薄如蝉翼的剑光盘旋飞舞,包文正与生死攸关之际,峨眉仙门的无上绝学《九步蹬天》和《裂天剑典》已然施展开来,斩破那犹如巨蟒的长舌,已然逃出生天!
包文正足踏“青鸾祁仙剑”环视四下,禁不住骇然之极,此刻这兰若寺已成鬼蜮,一眼望不到边的肉山长舌,皆是恶臭熏天的蠕动,无数孤魂野鬼漂浮其上,那凄厉的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皆是满脸怨毒之色令人不寒而栗。
“嗵!”
脚下的屋舍瞬间爆射出两道人影,正是那文弱书生宁采臣,在一纤弱女子的搀扶下冲天而起,那纤弱的女子与月色之中犹如一道青烟,却颇为勉力的躲避那数条猩红长舌,险险与合围之中蹿了出去。
虽是惊鸿一瞥,但那秀美绝伦的容颜已然入了眼中,那婀娜的身姿犹如扶风玉柳,衣袂飘飘荡荡恍若惊鸿,阴气绕体却是遮掩不住书卷清气,着实不似这兰若寺中的孤魂野鬼。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眸,与凄凉之中似是哀怨,又有几分生不逢时或是天不假年的落寞,以及与绝望之中又带着一丝希冀的神采……
曾几何时,包文正便见过这样一双眼眸,埋藏在心底的记忆随之翻涌出来,与云雾山百花洞府诀别前夕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怜星宫主听闻邀月宫主也怀有了身孕,那一瞬间的惊愕,而后的凄凉和绝望,婀娜的身躯似是颤颤发抖,同床共枕数月的夫君,竟早已与邀月宫主有了私情。
与绝望之中的那一丝希冀神采,竟与这聂小倩的眼神一般无二,恍惚间仿若又回到了那间石室,依旧是篝火如炬,伊人在侧。
“怜星……”包文正面色黯然的呢喃细语,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至此才明悟昔日怜星宫主心中的凄苦和哀伤,才懂偷盗“移花三宝”之一的碧血照丹青宝剑,而后带自家远遁而去,抛弃移花宫的锦衣玉食,放弃移花宫主的威名,甘之如饴的与百花洞府内过着清贫的日子。
那是一段悠闲而自得其乐的岁月,彼此依偎望着日出月落,那静谧的时光仿若可以直到白头,与那清冷的泉水中浆洗衣袍,寻些干柴熏烤鹿肉便是吃食,看着落叶缤纷而随风起舞……
包文正望着聂小倩那仓促逃避的身形,每每险之又险的躲避犹如巨蟒的长舌合围,却始终将宁采臣紧紧的抓住,心中的愧疚和懊悔也越来越浓。
望着手中那越来越晶莹剔透的“青鸾祁仙剑”,仿若也感触到了自家的相思之情,更有清澈嘹亮的青鸾叫声划破了苍穹,念道有梅绛雪和春三十娘在侧,终究是挥剑斩落下去。
《裂天剑典》毫无保留的斩落下去,这也是包文正离开峨眉仙府之后,第一次御施《裂天剑典》!
“赤,橙,黄,绿,青,蓝,紫”,犹如黑夜之中的一道彩虹乍现,那清冷且凌厉的剑光夭娆,瞬息之间便迎上了那巨蟒般的长舌,无声无息的刺穿了一条长舌,那腥臭的黏液犹如泥浆一般迸射出来,洒落在地面上便将枯黄且腐朽的落叶,腐蚀的化为了污水,散发出刺鼻的白烟。
聂小倩眼见这英姿勃发的男子竟能一挫姥姥的锋芒,心知一时难以逃脱这“长舌地狱”,便携宁采臣飞了过来,还未站定身躯,便眼见那千百根长舌更显急促和暴虐,纷涌而起铺天盖地的包裹下来。
“宁采臣……”聂小倩露出了凄凉的笑容,绝望的说道:“是我害了你!”
“小倩!”宁采臣面带笑意的望着身侧的伊人,柔声说道:“能与你相识这几日,便是我这一生最快活的时光。”
“本来想带走你的金坛,送你去投胎转世,只怕要食言了……”
四目相对,均是柔情蜜意,仿若顷刻而来的灭顶之灾,竟是遥不可及,唯有那心有灵犀的情愫才是唯一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