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子孟略一思忖,便即明白过来。他再也坐不住了,像火烧屁股一样站起身
来,边走边道:「好算计!好手段!吕巨君这小兔崽子真不得了啊,引狼入室都
干得出来!」
霍子孟来回迈着大步,身上的衣甲「锵」然作响,「攻兰台,这是要去昭阳
宫啊,天子停灵之地。好!好!好!天子若是被兽蛮人戮尸,满朝文武全都不用
活了。该上吊上吊,该砍头砍头。第一个就先砍我霍子孟的脑袋!还有左武第二
军,两千余人,厉害!厉害!后生可畏啊。这些兵力加起来,把朝中的大臣全杀
一遍也尽够了……」
霍子孟忽然停下脚步,双眼鹰隼般盯着程宗扬。
程宗扬摊开双手,摆出一脸无辜的表情。
霍子孟道:「刘建不能留。」
「唔。」
「皇后迁北宫,晋皇太后。」
「呃。」
「太后晋太皇太后,迁长信宫。」
「哦。」
「刘建以下,附逆者论罪。吕冀失传国玺,免大司马。诸吕以失职论处。」
「喔。」
「众臣共议推举新帝。」
「呵呵。」
霍子孟皱起眉头,「成不成,给个痛快话。」
程宗扬站起身,拍了拍屁股,「那啥,我就是来找大将军闲聊两句。大将军
你先忙,小的先告退。有空去临安找我玩啊。」
「等等。」严君平拉住他,「你不能就这么跑啊。有道是漫天要价,落地还
钱。大家再商量商量,商量商量。」
程宗扬似笑非笑地说道:「严先生,你可是我请来当说客的,不能胳膊肘往
外拐啊。」
严君平道:「不义之名,严某一身当之。总不能坐视刘吕诸逆祸乱天下,生
灵涂炭。」
「那好,」程宗扬站定脚步,「我的条件就两个:第一,清查天子死因,有
罪者斩,彻底清除吕氏势力。吕雉也别晋什么太皇太后了,必须追责。」
「岂有此理!」霍子孟斥道:「子不问父母之非。哪里能问罪太后?」
严君平也道:「本朝以孝治天下,问罪太后,于情不通,于理不合,势必动
摇国本。」
「我们打开窗户说亮话吧,」程宗扬道:「太后若是活着,别说我们,霍大
将军,就算是你,难道不担心她哪天会翻盘吗?」
霍子孟道:「老夫一心谋国,无暇谋身。」
这老家伙脸皮可真厚啊。程宗扬索性道:「大将军若是出手,这回可是把太
后得罪到死地了。」
霍子孟不动声色地说道:「太后安危重于社稷。」
程宗扬一拍手,「第一条就谈不拢,那就没得谈了。」
霍子孟对他的威胁无动于衷,硬梆梆道:「老夫谋国之举,原也不必理会什
么长秋宫。」
程宗扬心头响起警铃,天子暴毙,无人继嗣,从法理上讲,继位者必须得到
永安宫或是长秋宫的诏命,才合乎法统。要不然就是像中行说一样,伪造遗命,
绕开两宫。老霍这架势,像是要把长秋宫直接扫进垃圾堆,难道他私下与永安宫
有什么默契?
程宗扬朝严君平看去。严君平缓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既然霍子孟没有与永安宫勾结,又不把长秋宫放在心上,更不可能再和刘建
一样伪造天子遗命……
程宗扬心念电转——难道他要玩共和?
不可能吧?
……也许有可能呢?霍子孟代表的是朝廷群臣,乃至世家豪族的利益。与君
权、外戚都有深刻矛盾。问题是自己代表着长秋宫,他连长秋宫都不放在眼里,
那还谈个屁啊?
但朝臣也未必是铁板一块。忠于汉国法统者可不在少数。霍子孟想搞共和,
未必就能一呼百应。
程宗扬微微笑道:「大将军不在意长秋宫,金车骑可不见得同意。」
霍子孟眼底露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程宗扬真恨不得搂着远在昭阳宫的金蜜镝亲一口。金蜜镝的立场才是长秋宫
真正的本钱和底气。少了金蜜镝的支持,群臣四分五裂,霍子孟独木难支,想搞
共和也无从谈起。
「这样吧,」严君平见机说道:「太后居永安宫,收其印信。吕冀、吕淑、
吕不疑等人论罪。」
严君平的提议等于将吕雉囚禁在永安宫内,保住了她的性命,同时避免吕氏
借助她的势力东山再起。虽然与程宗扬的要求有所差距,但勉强可以接受。
霍子孟斟酌良久,也点了点头。
程宗扬趁势说道:「第二条,定陶王继嗣。」
霍子孟道:「不妥。主少国疑,何况由赵后垂帘,只怕朝野议论声起。」
程宗扬有了底气,知道霍子孟可打的牌并不多,微笑道:「如果换个角度来
看呢?朝野非议,那不正好使得赵后无法擅权吗?再则赵氏出身寒微,也不会像
其他外戚一样尾大不掉。」
霍子孟道:「帝位乃天命所归,岂是你我私相授受之物?」
「公议还是要公议的。」严君平打圆场道:「待公议之时,由大将军出面支
持定陶王。群臣若应许,则可,不许则罢,如何?」
程宗扬道:「那我们各退一步,但大将军必须出面提名定陶王。」
霍子孟咳了一声,「清河王还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