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放他离去。彼时迎春早累得趴在榻上睡着了。这半个多月,迎春废寝忘食,心力耗费过巨,甫一回府又撞上贾敏被姨娘暗算之事,小小人儿,怎能不累趴下?
贾母疼惜不过,让鹦哥拿来丝被给迎春盖好,放迎春好好休息不提。
是夜,月朗星稀,夜风习习。
月色十分醉人。
贾赦背手拿着一坛陈年女儿红一步三晃敲开梨香院大门。喜儿颠颠跑来开门,一见是贾赦,笑兮兮请进,却还探头出来张望。贾赦桃花眼微眯,问道:“小丫头,你家先生还在等人?”
喜儿连忙摆手,磕磕巴巴道:“不不、不是。喜儿以为,以为二小姐也、也要来。”
贾赦这才满意点头,一边晃着酒坛往后院走,一边说道:“把院门关了,谁也不许放进来。今夜本老爷要和先生一醉方休!”
喜儿吐吐舌头,乖乖闩上门,转身欲行。想了想,喜儿又回身取下门闩,将门虚掩后离去。
后院。
王晟长身玉立于海棠花树下。
夜风过,花影缤纷。
君子如竹,不动如山。
贾赦轻咳一声,嬉皮笑脸凑上前去,说道:“夫子,二十年陈酿的女儿红,老冯将军当年给女儿存的。哪知他没女儿福,生了一堆狼崽子。如今被我诳了来,夫子远行在即,今夜你我二人,不醉不归如何?”
王晟斜眼看看贾赦,贾赦又摆出这般纨绔子弟模样,明知自己最是厌烦他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偏偏总故意这样来气他。王晟存心不搭理贾赦,只是贾赦举到他面前那坛女儿红,当真是好酒。
贾赦将酒坛泥封拍开,酒香立即随风飘出,香飘十里。王晟不由狠吸一大口。世人皆知王晟是大才子,却不知他实际上更是大酒鬼。诗仙太白酒后最是豪情迸发,王大才子也不遑多让。
酒醉后的王晟更具书生意气,却少了伦常仪容拘束,站在石桌上指天骂地妄议古今更乃常事。幸亏梨香院常住下人就喜儿一个,喜儿还是个无根无基心地纯善的小结巴。
故而贾赦一来便吩咐喜儿闩门,唯恐外人见到王晟放浪不羁模样。
二人坐下,对月举杯。
知己在侧,无需邀月。
此去经年,再无故人。
莫愁前路,谁人不识。
长风破浪,直济沧海!
贾赦一向话多,今夜饮酒却无话,只频频为王晟添酒,劝他更尽一杯。转眼,一坛女儿红已下半坛。
王晟已有七八分醉意,醉眼朦胧看着贾赦道:“世人皆谓荣国公长子纨绔无能,祖宗家业早晚要败坏在你手中。世人皆谓我王某人嫉恶如仇,痛恨权贵,品性高洁,人中龙凤,必成大器。何人能想到,你我二人为知己,乃酒友?来,为此当浮一大白!”
贾赦酒到杯干。
“痛快!”王晟将酒杯掷到地上,摔的粉碎,指着贾赦道,“我却说荣国府之兴也要应在你的身上。你虽无才,却有赤子之心。你那一双儿女更非池中之物。究竟是鱼跃龙门还是逍遥江湖不过在他们一念之间。”
贾赦浅笑,他确实得了一双好儿女!
“生子当学贾恩侯啊!”王晟仰天长啸道。
院门口,贾琏扒着门框偷看,大半个身子都隐在阴影里。贾琏手里也提溜着一坛美酒。“生子当学贾恩侯啊!”贾琏得意洋洋默念这句话,忽然后背被人狠狠拍了一记。
老成持重、临危不惧、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琏二爷,一蹦窜起老高,满脸惊恐跳转回身,谁人背后吓我?
若是让父亲和先生知道自己偷听他们说话,还私藏美酒拒不上交,只怕他的屁股当真要开花!
贾琏猛回头,只见迎春侧身站在他身后,右耳紧贴院墙,也正偷听呢!迎春边偷听边捂嘴窃笑,还有闲暇拿手指头刮脸,羞羞贾琏。
琏二爷满腔怒火,顿时便泄了。这个是亲妹子,舍不得打。琏二爷只能认栽,拉过迎春,一大一小一上一下两个黑乎乎圆滚滚的脑袋挤在门框边,偷听两个酒醉大人说知心话。
次日,迎春无债一身轻,好容易睡到自然醒。正在洗漱更衣,王熙凤一阵风般卷进房来。原来凤姐已到半日,和贾母唠了好久闲嗑,既不见迎春起床也不见贾琏前来问安。
凤姐再坐不住,跟贾母告了罪,也不去荣禧堂,径直奔进迎春房中。迎春想着,得亏她已然起床,若是被凤姐堵在被窝里,劈头盖脸一通质问,岂不是毁了一天好心情。
为何迎春有此一想?
只因王家那位千金,此刻虽然勉强脸上挂着笑容,但那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处处不显着主人此刻十分生气,万分不悦!
昨日王夫人匆匆离去,迎春便料道,她少不得给自己娘家传信。历来贾府消息都逃不过凤姐耳朵。贾琏招蜂引蝶勾引郡主这般大事,王夫人不可能不往娘家嚼舌根。凤姐更不可能不急!
迎春却好整以暇坐着,半点不担心。当日之事她全程目睹,再无人比她更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