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床沿的公冶昭眼泪不断往下掉，哗啦啦地掉，却又不敢哭出声。

公冶翊哲看着公冶昭，抬手摸摸他的头，“你是男子汉，往后要照顾好你母后和你皇祖母，知道吗？”

这是第一次，公冶翊哲如此坦然地在众人面前提公冶昭的身世。

“父皇……”公冶昭哭着喊道。

这是第一次，公冶昭喊他父皇。

公冶翊哲欣慰地笑了，“父皇对不住你，不过你很好，父皇很高兴有你这样的儿子。”

“父皇，我还没长大呢，我都还没孝顺您呢……”公冶昭哭得不能自己，小脸跟个花猫一样，看起来十分可怜，叫人心疼，“我还想和您一起骑马射箭，我还想听您骂我，我以后再也不捣蛋了，以后您骂我我会好好听着的……父皇……”

说着，公冶昭扑在温苏心身上，嚎啕大哭。

温苏心觉得心如刀绞，却再也没有眼泪可以流，哀莫大于死心吧。

公冶翊哲似乎是累了，闭了闭眼睛，有些喘息。片刻后，他又睁开眼睛道：“朕还有话同母后说……”

温苏心会意，牵起公冶昭的手便出去了，云阳公主也跟了出去，只有闻人云素留在了里头。

公冶昭翘首望着温苏心，哭着道：“母后，父皇是不是快不行了？”

温苏心悲戚的神色再也无法掩饰，她蹲下来抱住了公冶昭，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对不起……”

“母后，以后我会照顾您的……”公冶昭忍着泪懂事地道。

一句户，听得温苏心更加悲痛不已，再也无法说什么了。如果公冶昭知道，是她杀了他的父皇，他会恨她吧？

这些人都会恨她吧？

云阳公主扶着柱子失声痛哭，肩膀不住地颤曳，合着冬天夜里呜呜的风，无限凄凉。

过了小半个时辰后，闻人云素轻步走了出来，看着温苏心淡淡地道：“皇上要见你。”

温苏心便将公冶昭交给云阳公主，自己进去了。

迎面走来云太后，云太后双目通红，她看温苏心一眼，却是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温苏心进殿，走到公冶翊哲面前在床沿坐下。温苏心紧紧握着公冶翊哲的手，她的手不住地发抖，于是带着他的手也发抖。

“朝中之事我已安排妥当，有慕淇君这些人扶持着你，我也很放心。”公冶翊哲口气认真，在嘱托后事了。

“你……”温苏心吐出一个字，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公冶翊哲看着温苏心，看她眼眸里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痛苦，“苏心，这不就是你求的结果嘛，现在上天都在成全你，你该感到高兴的……”

温苏心眉目微微一抖，“我是日日盼着你死，可是那不过是因为温家，因为我大哥，因为冥狱。温家再怎样利用我，可对我来说那是我的家，我爱的家。”

“苏心，你不爱我，或许你从未爱过我。这些年都是我逼着你留在我身边，如今，我放你走，我还给你自由。”

“不是的……”

公冶翊哲目光湛然地看着温苏心，像是期待着温苏心能说些什么。

但这样，温苏心反而无从说起，一时之间话哽在喉间，像是鱼刺卡得她几乎眼泪都要夺眶而出。

公冶翊哲的眼眸便暗了下去，“终究便是我一死，也得不到你一句谎言吗？”

“我这一生为数不多的快乐都是你给我的，我很爱你，只是无能为力。如今，我也知道，我只是爱而不得而已，我从前说的那些狠话都是骗你的，我只是太伤心了，我只是太难过了，那些都不是真的。”

公冶翊哲闭上了眼睛，唇边有微弱的一点笑意，那一点点笑竟是有分外的凄凉，“你这样说，也不过只是不再跟将死之人计较罢了。”

温苏心觉得心里堵塞得慌，很多话想说，很多痛苦想要表达，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是她杀了他的，是她亲手杀了他的！是她害死他的！

“在这阴谋迭起中，谁也看不清谁的真心，”公冶翊哲微微含笑，“苏心，我知道，只有我真的为你死了，你才会相信我是真的爱你的。”

“你……”

公冶翊哲没有给温苏心说话的机会，继续道：“烨胤死的时候我就知道，这辈子你是不会再相信我了，但不管你信不信，我总是要告诉你的，不是我杀了烨胤，杀烨胤的人是温徽寒。”

温苏心心一抖，无尽苦楚泛滥成灾。

“你那日送去的夜宵，也没毒，”公冶翊哲笑容惨淡，“不过是温徽寒故意让你误会罢了，让你以为是我让你亲手杀了烨胤的，让你我彻底没有了未来。其实不是，温徽寒心里也清楚那对你来说，会是多么痛苦的事，所以他是找了别人下手的，他终究是下不了那样的狠心。”

“你从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一开始是因为我也没查清楚，等我查清楚了，不是我不说，而是你不信。你已经不相信我说的任何话了。”

温苏心痛苦地看着公冶翊哲，一切都无法挽回了。温徽寒那样明白她的，做的事情也是如此一刀毙命。

这世上所有人都不允许他们在一起，所有人都在拆散他们，但公冶翊哲却一直在坚持，坚持着去为他们谋一个未来。

公冶翊哲勉力抬手抚摸着温苏心的脸颊，“我本来想着，我终究是能证明一切的，时间会让我证明我是爱你，时间会让我证明我爱你胜过一切，可是啊，我没有时间了……命运从不曾给我一次机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