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目却依旧清亮得很。
他透过烛火看着霍令仪,待瞧见她面上胡乱涂抹的脂粉还是忍不住折了折眉心。他什么话都未曾说,只是伸手倒了两盏茶,等饮下一口热茶他才淡淡开口说了话:“有时候胆子大并不是一件好事,这世间有许多事、许多人都不是你能管的…”
李怀瑾说到这是些微停了一瞬,跟着才又开口一句:“以后行事前想一想你的母妃、你的弟弟,不是每一次都有人会来救你。”
霍令仪闻言面色骤然白了几分,就连握着匕首的手也忍不住收紧了些。
她的红唇轻微一张一合,似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心中难免存了几分侥幸——侥幸常青山不会发现自己,侥幸自己能探查到那个黑衣人究竟是什么,从而也能知晓父王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如今李怀瑾却把这话直直白白得说与她听,他告诉她“这世上有许多事、许多人不是她能管得”。
是啊,这世间哪来什么侥幸?
今次不过是她运气好,可这人啊又怎么可能每一次都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马车一路往前去,那些烟花软香之处的声音也已经被这夜色尽数淹没了去,如今的燕京城已是一片寂静,夜是真得深了…霍令仪低垂着一双眉眼,她把脸埋在膝上,却是过了许久才低声呢喃道:“常青山一直是父王最得力的部下,我从小就认识他,小时候他还曾抱过我。”
“他没有孩子,待我和弟弟一直都很好…”
霍令仪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起这些,还是在李怀瑾的面前。可她还是这样絮絮说来,或许是因为想到那些旧事,她的声音也难免沾了几分缱绻的味道,余后却是一句:“可如今的常青山,我却有些认不出来了,我已经分辨不清楚他究竟是好是坏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仍旧未曾抬头,只低垂着一双眉眼低声说道:“我以前从未想过父王的死会有其他隐情,可此次常青山无诏进京,私下又见了一个不知是什么身份的黑衣人…您让我别查,说这些事不是我能管的。可我的父王,他一生征战沙场,若他是真的为国鞠躬尽瘁,我半句话也不会多说。”
“可若是…”
“若是真的有人想加害他呢?”
霍令仪说到这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抬了一双眉眼,灯火摇曳之下,她的脸上已是一片斑驳清泪。从小到大她都鲜少哭泣,可今夜在李怀瑾的面前却不知为何有了这般作态…只是即便此时她再是难以言抑,却也不过是这样默声流着泪,除此之外便再无别的。
她未曾去擦拭脸上的泪,任由眼泪滑过脸颊滑落衣上。
她便这样看着李怀瑾,却是过了许久,霍令仪的喉间才又吐出了一句话:“若当真如此,我的父王他何其无辜?”
暖色烛火之下,李怀瑾看着眼前的霍令仪,其实此时的她真得算不上好看,眼泪滑过脸颊斑驳了那脸上原有的脂粉,一塌糊涂。可不知道为何,李怀瑾看着霍令仪这幅难得显露人前的模样,看着她这双带着潋滟泪意和脆弱的桃花目却还是忍不住觉得心口一滞。
他鲜少有过这样的感受,一时之间竟也忍不住折了一双眉心。可他终归是李怀瑾,是纵横捭阖于朝堂之上的李首辅…他的手掐着佛珠轻轻转动着,等平了心下这段思绪才抬了脸,清平而又淡漠,仿佛先前那个折了双眉的人并不是他。
李怀瑾看着霍令仪,他的声音一如以往并未有什么变化,就连那双眼睛也仍旧是一片淡漠之色:“这世间从来没有什么无辜之人,人存于世,无论是生是死,皆不无辜。”他说到这看着她眼中的泪光,淡漠的话语还是忍不住一停。
他重新合了双眼,手掐着佛珠,口中是跟着一句:“人活一世,有时候也不必活得太过明白…即便你真得查出了什么,那又如何?”
霍令仪看着李怀瑾,她的红唇轻微翕动着。
她想问问他“父王是不是真的是死于战场?”可临来话到唇边却终究还是咽了下去,就如李怀瑾所言,即便她真得查到了什么那又如何?她终归什么话都未再说。
车厢之中又是一片寂静,却是过了许久,霍令仪才取过一方帕子沾了茶水细细擦拭起脸上的脂粉与泪痕。
而后她是朝人盈盈一拜:“无论如何,今夜我都该谢您一回。”若不是关山,只怕如今她早已丧命于常青山的剑下。且不论李怀瑾如何知晓,又为何救她,这一声谢却是少不得的。
待这话说完——
霍令仪也未曾起身,口中是继续说道:“您说得对,这世间之事太过复杂,而人却太过渺小。以后行事之前我会想一想我的母妃和弟弟,为了他们…我也不能胡乱行错一步。”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声线已经恢复成旧日的模样,就连面上的神色也不再似先前那般激动。
李怀瑾未曾看见霍令仪此时是幅什么神色,可还是能从她重新恢复成平静而淡漠的声线察觉出几分她此时的心情,他握着佛珠的手轻轻一顿。
他什么话都未曾说,只是依旧合着双目,却是过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