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金山银山都不如这个靠山,小孩子的眼力价总是出奇地精准。
李素节捏着个鸡毛掸子发作不得,只能隔着吴议单薄的一层肉身训几句话。
“先贤有云,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只有这些做到了,尚有余裕才可学文,这话你四岁时我已经教过你,如今你都到了上学堂的时候,却连前几项都还做不到!想太宗当年……”
这一通大道理下来,别说李璟听了想哭闹,连吴议这个饱受制度教育摧残的现代人都觉得脑仁疼。
李素节缅怀完太宗的贤德,便开始数落李璟的不是:“你不好好读圣贤书,用钱去买那些不入流的小人书,还有脸去学堂见孔夫子吗?”
李璟探出个脑袋据理力争:“孔夫子也没说不让看小人书,这都是您说的!”
原来父子俩争执不下,就为了几本小人书,他不由对李璟小朋友生出理解之情,作为八零后的老朋友,谁的童年能少了一本漫画书?
眼见李素节吹胡子瞪眼睛手指节微微一抖,挨打经验丰富的李璟便立即又钻回靠山背后,委屈巴巴地和吴议诉苦:“地公老爷,为什么我不能看小人书啊?”
吴议往后一瞟,便里四书五经中还夹着本半旧不新的《山海经》,心中顿时雪亮如镜,毕竟大史学家司马迁都曾直言批评其太过荒诞无稽,也难怪正统学派的李素节不想儿子看这些东西了。
“其实呢,你爹也不是不让你看。只是《山海经》里的字大多生僻,笔画都那么多,你真的看得懂吗?”
李璟纯粹是贪上面的画精巧好玩凑个热闹,当然不知道里面的故事到底在讲些什么了。
见他犹豫着摇摇头,吴议继续忽悠下去:“所以你爹其实是想让你多认几个字,然后才能读懂这里面的故事呀!”
李璟颇怀疑地往外探了探头,似乎在确认老爹的脸色。
李素节知道自己不是哄小孩的材料,也顺着吴议的话勉强点一点头,含混过去。
吴议趁热打铁,把手伸向李璟:“要不然你把书给我,我替你留着,也不怕你爹没收了,怎么样?”
李素节从来没有软言细语地哄过自家儿子,因此李璟尚未意识到这句话和“我不打你”其实是一种程度上的空口白条。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本宝贝的《山海经》塞到吴议手里,慎之又慎地小心交代他:“你一定要帮我保管好,等我学会了认字就来拿。”
吴议笑眯眯把书揣到怀里,心道,如果你长大以后还记得这一出的话。
等这出闹剧收场,天都已经大白了,连萧氏都梳妆完毕,过来催李璟快上学堂。
李福忙道:“吴公子要出门找事做,夫人快劝一劝。”
萧氏本在内屋梳妆,外面的风声却全落在耳里,她心思一动,倒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吴公子要是觉得闲来无事,倒不妨陪璟儿去学堂转一转,袁州的官学设在城西,这孩子独来独往,妾身与老爷也都放心不下。”
萧氏本是萧淑妃娘家里选出来一等一出挑的女子,进退之间皆有分寸,既不让吴议闲得不自在,也不显得李府气度狭隘。
吴议倒也不多推诿,他早就想找个机会学习繁体字的写法,护送李璟上下学也可以顺带偷点学问。
唐代虽然不像明清那样“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但知识分子的待遇也远胜过睁眼瞎的大老粗,不管在哪个时代,会读书写字总是不会吃亏的。
袁州官学倚立在城西边上,门口一扇斑驳朱门笼着一树槐花,漏下几束秋阳,斜斜落入院内。
门内传来一阵朗朗读书声。
“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已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
教书的夫子负手而立,脑袋一摇,背出半段文章。
底下垂髫之年的小公子们也跟着一起摇头晃脑,小鸡啄米似的乱晃着。
李璟在这群懵懂无知的幼童里显得格外出挑,脸上神采全不像那些如在梦里的茫然表情,那双左顾右盼的眼睛映着三两斜阳,碎成一潭晶亮眸光。
吴议在偷师学艺的间隙里扫一眼底下这群小萝卜头,不禁也生出一种我家孩子特别可爱的骄傲感。
隔壁小院就是特设的医科官学,孔夫子的谆谆教导里不时传来一二声《黄帝内经》的晦涩内容,吴议左右兼顾,到处偷学一点,自个儿趴在窗柩上,以手代笔,在铺满的灰尘上头一笔一划模仿着繁体字的写法。
正学得有意思,突然飒的一声,不知从哪里掷来一颗硕大的槐角,直直飞射到吴议额头上。
吴议脑门一痛,疼倒是其次的,倒给吓了一跳。
里头的生徒顿时哄堂大笑。
堂前的老先生山羊胡子,佝偻着背,从头到脚弓得仿佛要蜷进书里。比纸厚不了几寸的身板哪里镇得住这群官二三四代,发了脾气连胡子都吹不起来,只能由着他们胡混海玩。
带头的偏巧不巧,正是他早就划清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