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住了情绪,尽量不让那股子莫名其妙的情绪牵动自己。
慢慢地撩开徳昭的手,她顾不得用巾帕,拿衣袖角擦眼。徳昭先她一步伸出了手,动作轻柔地为她揩泪。
幼清一动不动,任由他的指腹从脸上滑过。
旧爱跟前,为新欢擦泪,他越是温柔,幼清越是愧疚。
她觉得自己像个不怀好意的坏女人。
两个人安静地坐下来。
窗外北风瑟瑟,冬雷震震。
幼清垂了眸子,“和我说说她罢。”
徳昭一愣,没料到她会主动提起,并未婉拒,沉默片刻,声如沉水,缓缓而道:
“我同她是永乐十五年正月遇见的,她随父母进京领命谢恩,她性子顽劣天不怕地不怕,在皇城内乱跑迷了路,不肯问人,爬上废殿残墙没站稳,我倒霉,正好路过,差点没被她砸死。”
他说起当年的事,嘴角挂了抹苦笑,眼里闪过一丝忧伤,“后来父皇命我去明州监察,实则是下放,我虽为皇子,除却一个皇家空名,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到了明州,宋大人经常邀我过府相聚,后来索性在宋家住了下来。宋阿妙她总是潜伏在我途径的路上,藏在树间,拿东西往我跟前砸,刚开始她拿果子点心砸,是她自己爱吃的那些,后来她就砸信,写的字又丑又歪。”
幼清听得入迷,脑海里有什么呼之欲出,就差那么一点点。她不让他停下,急切道:“然后呢?”
徳昭继续说:“永乐十六年二月,父皇立金匮之盟,太后忌惮德庆乃为前朝公主所生,执意让父皇离胞弟为皇太弟,我在宋家住了近一年,京中有急召。那个时候,我和她因为小事争执,谁也不肯让谁,一气之下,便不告而辞了。我到京之时,正好接到宋大人的书信,说是我走那天宋阿妙冒着风雪一直追,追得连鞋子掉了,脚破了,跑得没了力气一头倒在雪地里,可惜我不知道她在身后追,始终、始终不曾回头看一眼。”
再后来的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七月宋家一百二十三人被灭口,尸体烧焦,死状惨烈。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当时的储君如今的皇帝,查了三月,仍无所突破,当时他们被逼到了绝路上,只得让人出来顶罪。
他在宋家住过,又那样崇敬储君,万不能看着自己敬爱的四叔被人诬陷。
遂站出来顶了罪。
将罪名转移得无懈可击,揽下了所有的罪名。
天牢待了两年,储君继位,他出狱后第一件事,便是托人去寻宋阿妙。
明明知道她在那一百二十三具尸体中,却不敢相信,不相信她已经死了,他还欠给她一个回应,临走前她问过,“徳昭你愿意照顾我一辈子吗?”
那时他心高气傲,不肯在情爱上面耽搁功夫,现在想来,真真是愚蠢至极。
他想找到她,告诉她,他愿意。
子不翻父案,弟不违兄意,皇帝赦免了他,却不能为他正名。
徳昭也不在乎了,要名声有何用,有权利就行,他已负了她,不在乎再负天下人。
幼清声音细细的,问:“我真的很像她吗?”
徳昭点点头,又摇摇头,认真地看着幼清道:“你们不一样,我知道的。”
幼清:“可刚开始不就是将我当成了她么?”
徳昭沉默不语。
幼清怔怔地看着画像,语气十分肯定,丝毫没有怀疑:“她在你心中,定是无可替代的存在,这么多年你不曾纳过妻妾,为的就是想将唯一的位子留给她吧。”她垂下视线,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的故人回来了,你该如何抉择?”
徳昭道:“不会有那么一天。”
幼清抬起头,“非要选呢?”
徳昭微微屏住呼吸,面上云淡风轻:“宋阿妙不会回来了,我这些年的寻找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有句话说的好,怜取眼前人。”
感情这回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他知道自己的心,他心里装了两个人,可他不能如实相告。
他已经失去了宋阿妙,他不能再失去连幼清。
徳昭缓缓挪动,一点点靠近她,挨着了她的手臂,低头凑到她耳边,声音坚定,一字一字,“选你。”
幼清忽地有些愧疚,“可我还没有爱上你,甚至连一丁点喜欢都没有。”
徳昭的声音越发温柔,“没关系,我们有过誓言,我会等你。”
时机已经快要成熟,她嘴上说着不喜欢,可她已然心动。
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能俘获她的心。
幼清心乱如麻。
她的手被徳昭轻轻勾住,那日他们拉钩的小拇指,他的力道不轻不重,自信淡定,同齐白卿完全不同。
幼清撇开脸,脸颊微微有些烫红,声音细不可闻,“那你先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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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关,宫里设宴,大年二十九,皇家贵胄进宫赴宴谢恩。
丝竹笙箫,歌舞升平,各皇家子弟互相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