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奉氏冷冰冰的脸,葇兮吹灭了桌上的油灯。心想,究竟自己这次犯了多大的错,惹得母亲如此寻死觅活。
第二日,葇兮跟奉氏道了别,拿了弓箭出了门,直奔码头而去。
“芸婶万福!”芸婶开了门,见了半年前借住的小娘子,表情一阵错愕。
“半年不见,你壮实了不少,你这肚子……樰岭的伙食真不错,把你养得这般珠圆玉润。”即便葇兮此刻身着厚厚的冬衣,依旧难掩突出的腹部。
“还是芸婶聪明,一眼看出我是吃出来的。”葇兮有点埋怨奉氏,她感觉奉氏投江跟自己肚子变大有关,也不问问清楚,就那样烈性子。
“何郎中教出来的弟子,个个循规蹈矩,小娘子也是安分守己的人,并不难猜。小娘子你找我何事?”
“婶婶知道江奉宣吗?”
芸娘疑惑地看着葇兮,良久不答话,葇兮看芸娘的表情,知道她肯定是认识她爹的。
“实不相瞒,江奉宣正是家父。”葇兮垂低了头,她感觉出来,爹爹的名声应该不太好。
江奉宣在临湘镇谁人不知?
十年前,江奉宣是临湘镇的一名九品执笔官。那年初秋,何府家主何承勉五十大寿,宴请了永州各地官员,江奉宣跟着上司一同前来。那日,他听见内院传来熟悉的琴音,是他亲手所谱的温庭筠的《梦江南·千万恨》。他闯进内院的廊下,见了何府的水氏,嚷着要水氏跟他走,僵持之下,被主母王氏瞧见。自从柳氏和水氏一同入了门,何樰每个月有二十日栖身于水氏的秋水居。水氏生得妖娆妩媚,眉目含情,不如柳氏端庄得体,王氏自是百般不待见,如今见她与外男有染,也不问缘由,便将江奉宣和水氏辱骂,并让人去找何樰前来写休书。这时,江奉宣气急之下,伸手就要过去推王氏,柳氏护住王氏,自己撞在柱子上,从此破了相。王氏便让人去告官,还是柳氏出面求了情。
芸娘说完当年旧事,葇兮已是泪流满面,伏案而泣。想起姨母临终前说的话,似乎隐隐有责备母亲之意。现在葇兮终于想通了母亲那日的激愤,无非是因为父亲出手伤人,前程尽毁,而母亲却怪罪在郎中头上。葇兮想起这些年来,母亲对父亲从无规劝之举,只知道每日抹泪,向自己哭诉,不顺心时就把气撒在自己身上,总是向自己灌输‘富人不仁’的观念。怪不得那些大家闺秀仪态从容,而自己则一脸的小家子气,或许,自己输在了母亲的言传身教这一步吧。葇兮这样想着,向芸娘告了别,心想,自己有朝一日嫁了人,绝不会像母亲这般,一边完全不敢违逆父亲的放纵,一边却在背后无止无休地诉苦。妻者,齐也,共奉祭祀,礼无不答。
葇兮上了船,发现了江楚翘也在船上,此时,他已经长成了一个俊俏的书生模样。想到家里只有一张床,葇兮不由得窘迫起来。她上前行了一礼,“兄长万福!”
“葇兮?”楚翘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这几年葇兮摆脱了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长高了不少,身板也结实了,唯一不变的还是苍白的脸色,如今看起来仍是毫无血色。
葇兮应了一声,两人互相打量着对方。楚翘此刻穿着靛蓝色的圆领衫子,看布料,这一身行头至少花了一两银子。
“妹妹怎么在这里?”
“母亲让我来接你,我在码头等了许久等不到,这才往回走。”
奉氏见了儿子,喜上眉梢,接过楚翘的行李收拾好。
申时,饭菜端上桌,除了葇兮猎到的山雀和山鸡,还有前些年的惯例——鲤鱼。
“娘,你咋还买鲤鱼呢?”楚翘略带嫌弃地问道。自从这几年葇兮去了雁州,家中衣食不再短缺。
“明年就要考乡贡了,鲤鱼跃龙门是个好兆头,希望你能考个解元回来光宗耀祖!”
重男轻女,自古以来便是如此,葇兮默默低头吃着饭,不再想其他,眼角却不自觉地湿了。
26、蜀都贵妃 …
话说, 那日清漪动身前往成都,由于没有过所,一路甚是折腾。途径荆州的时候,清漪见一群苍蝇往草丛中飞去。她循着苍蝇走去,掀开了丈高的草丛, 只见一郎君浑身是血,纵然沦落至此, 扔挡不住他英姿伟岸,气度豁达, 那人见了清漪, 已经没有力气自卫, 脸色苍白,双眼半睁。
“像你这样的人, 一看就不是坏人, 都怪这乱世!你等着,我去找人来救你。”清漪兀自说道, 转身出了草丛,在长江边找了一位纤夫帮忙。
在药房休息了两三日, 那男子才缓过来。他睁开眼, 见一位小娘子正在给自己喂汤药。
“小仙女, 多谢你救了我。”
清漪听见这称呼, 开怀一笑,“你怎知我不是在喂你喝孟婆汤?”